是时候动身离开深渊了。你打开洞厅的大门，离开这赋予你新生的地方。举目眺望对面的岩壁，视野好像也清晰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你心情舒畅吧。

稍稍低头，是一群星罗棋布的建筑，被岩壁上的萤石光芒衬托出轮廓。洞厅建造在岩壁上，出了门，脚下便是几十米高的悬崖，崖底则种着一片片漆黑叶片的作物田野。

这些景象凝聚了你不少心血，但不必留恋，它们的秩序已经稳定下来了。而且你离开深渊的路线也并不经过它们。

通地塔，是你准备去的地方，它在离建筑群稍远一些的岩壁上。深暗之城——你在深渊所建立的新王朝的主城名字，你不太会起名字，所以听起来有点随便——要继续发展下去，必然是要走出深渊的，所以很早之前，这座嵌入岩壁的塔就已经在规划之中了，名字取自‘通往地面的高塔’。

这座塔至今还处于施工状态，不是不想继续造，而是遇到了天然的阻碍。正好距离上一次亲自去视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正好趁此机会看一看‘阻碍’的状况。

打定主意，你从琅寰戒指中取出一把未开刃的宽大长剑，注入法力激活，然后松开手，它就稳稳地悬浮在地面上了。

短途代步工具——飞剑。这么多年过去，你这柄大概是落后的型号了，除了基本点维护，你是一点都没有给它升级过，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这个条件，而且你不会。

‘你’想到一个类比，会修电脑的不会造电脑。

这倒没关系，它还能用。比起自己驾风飞行，用飞剑可省力多了。于是你一脚踩在剑身上，另一脚踩在剑格上。说起来，这算是最近你的脚底唯一实打实地踩过的东西了，冰凉的金属触感从脚底传来，十分明显。

只能说导热性能良好的金属是这样的，即使隔着鳞片，也不能阻止它夺走脚底的热量。不过它的比热容很小，再加上运行时产生的热量，在你重心前倾，往前滑行的时候，脚下的金属就升温到和你的体温差不多了。

飞离悬崖，调整方向，你往通地塔的方向飞去。就像直升机飞过峡谷时不会突然下跌一样，你脚下的飞剑也会保持一个高度飞行。

身着裙装，脚踩飞剑，空中飞行，曾有人担心会不会有走光的风险，于是改进了变化衣服的法术，在裙底增加了一团迷雾，只有靠得很近很近——要把眼睛伸进裙子底下的程度——才能透过迷雾看到皮肤。如今，这迷雾甚至成了服装设计的一部分。

心里空转着奇奇怪怪的念头，你很快到达了通地塔附近。后压重心，使飞剑翘起，悬浮的动力转化成制动的反推，损失了一些悬浮的动力，高度也开始缓缓降低。到了近地处，刚好正是通地塔底的入口前。于是你踮脚，用脚底将飞剑划到身后，落地的同时，左手背手一挥将它收起。

门口的守卫已经注意到了你的到来，在你落地后看向她的时候，她便立即右手握拳横于胸前向你敬礼，站得像她左手握持的长矛般笔直。守卫站岗的时候，向来是不爱说话的。

你向她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走进了通地塔的升降台。

这座塔主要的结构就是两座升降台，整座塔就是围绕着它们建造的。除了一段完全嵌入岩壁的部分额外开凿了中转仓之外，就只有升降机的结构了。

选择当前之最顶层，按下确定按钮，你随着脚下的平台开始上升。刚才说这通地塔只有部分完全嵌入岩壁，也就是说上升的大部分时间都能透过防护围栏看到外面的景象。可惜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因为这只是个停工的工地而已。

至于停工的理由，就是上面距离深渊出口不远处的地脉环境太恶劣，会影响工人的人身安全，所以正在处理。至于别的能建造的地方，已经建完了。

深渊的横截面有点像一个葫芦，从入口到渊底，有窄宽窄宽的变化，葫芦的“腰”部就是通地塔完全嵌入岩壁的部分。危险环境则位于深渊入口的末端，或者说葫芦的第一个腔室的上端、葫芦嘴的尽头。

现在你乘坐的升降台已经越过葫芦腰的部分，可以看见外界景色的玻璃窗又出现了。

上面这部分的景色有些特别，一眼望去就能看见散发着荧光的巨大晶簇，横跨岩壁的这边和对面，就像一座座虹桥连接了两侧。其中一根就在通地塔旁边不远处，遮挡了均速五十米的升降台左侧视野，持续了一秒多。

这些被本地人叫作汇流支柱的天然巨柱是不能乱动的，它们是地脉涌流越过深渊这条大裂谷的通道。打断一根，砸到渊底事小，通道破碎引起局部涌流强度上升才是最麻烦的。那时，过于狂乱的地脉涌流甚至能冲破身体和神念的防护，冲走生命的神力。

你还记得，当年坠落深渊的时候，还压着敌人的身体砸断过一根，要不是有队友们点燃神力保护你——因为你已将利刃插入敌人胸膛，遏制住了它强大的恢复力，不能先它死去——也许落到渊底时，就不能还有意识存留了吧。

感慨的念头随着汇流支柱的远去而沉没，升降台也快到目前施工停止的地方了。刚才说那里的地脉环境比较恶劣，这时也正好说说是什么情况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没有汇流支柱在那里疏导地脉，导致偶尔会出现无规律的涌流混乱——就像闪电，当电压超过阈值，就会发生短暂的“闪烁”。而现在，柯尔正在通地塔上的区域构建仿造的汇流支柱，以稳定附近的环境。

升降平台开始减速，显然是快到现在能上升的最高点了。没过多久，它便停了下来。

你环视四周，这附近的景象与上次来时一样，只是附近施工器械上的遮罩多了一层灰。嗯，没有缺少就好，现在的情况仍在施工计划的范围之内，它们离再次启用的时候不远了。

现在这里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事，只需接着赶路，向着家乡的方向就好。于是你推开旁边的门，来到观景护栏外的脚手架上。

往下看了一眼，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下面汇流支柱发出的荧光这里是一点都看不到。而往上仰望，两侧岩壁越往上，就越靠近，不过还是很宽，有十几根细一些的，类似汇流支柱的桥状结构，出口处好像还有阳光射下。

这一段高度得你自己飞上去了。为了保证安全，你决定启用当年在深渊征战时穿着的护甲，给自己套上几层盾，防止涌流冲击的现象在你经过危险区域时发生。虽然人工汇流支柱之间应该比较安全，但柯尔说那里还没完全稳定，还是以防万一比较好。毕竟你现在的身体可以无惧任何物理攻击，但要是硬挨了涌流冲击，还是会伤脑筋的——各种意义上的伤脑筋。

你收回前倾的身躯，站立端正，回想着以前盔甲裹身的感觉。遵从你的意志，一层紫红的半透明紧致薄膜内衬从你的胸前像菌毯一般在你衣物下面、皮肤表面蔓延，很快就完全包裹了你的身体，包括角和尾巴——但不包括头发和尾尖绒毛。

其实还挺舒服的，松紧度刚好，还能调节体表温度，摸起来很光滑，也不影响视野、行动和呼吸——针对气体的半透膜，很神奇吧？

接着是第二层，这一层稍厚一些，看起来很平滑，摸起来却像是绒毛，也不怎么反光，是黑色的。这一层是过渡层，覆盖了你的全身，包括头发和尾尖绒毛，是用于与第三层的硬质甲片缓冲的一层。

最后是第三层，是硬质甲片，很硬很硬，所以为了不那么影响行动，只覆盖了身体的一部分，比如靴子、战裙、护臂、披肩、头盔，并且作了一些装饰性的凸起和尖角，主要在角和尾巴上。毕竟如果只有一个圆圆的头盔的话，其实不怎么好看。

如此，一套包裹全身的护甲就“加载”完毕了，至于原来穿的衣物，在第二层内衬开始蔓延的时候就驱散了。说起来，这身盔甲还有一个叫作“结晶魔装”的名字，是柯尔起的，听起来有些‘中二’。

穿上护甲还不够，你还释放了几层护盾法术，并把结晶魔装调整到最佳防御模式，才掏出代步的飞剑，坐了上去。

护盾主要是用来保护飞剑的，混乱的地脉涌流也会大大磨损法器上刻录的符纹阵列，不利于耐久。符纹阵列简称符阵——就是刻在器物上或内部以实现某种效果的纹路，可以当作固化在器物上的法术来理解。

前后都看了一眼，你确认护盾范围遮住了飞剑之后，就用脚尖轻点地面，给出一个初始动力，推动飞剑上升。

刚才换上结晶魔装的时候穿上了靴子，现在又用脚尖点地推动自己，也算是久违的脚踏实地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飞剑不只有踩着才能驾驶，坐着也行。只是坐着驾驶飞剑，操控性不如站着那么好。你现在选择坐着驾驶飞剑，主要原因是以躯干为中心的护盾法术要覆盖站姿时的飞剑就得展开得更大，这会浪费法力，所以才选择了坐姿。反正现在也不是飞剑障碍对抗赛赛场，当然是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了。

坐着飞剑，没飞多远就快靠近危险的区域了。你选择靠近柯尔制造的汇流支柱飞行。虽然这不够粗壮的支柱还会辐射出一些比常见环境中汹涌一些的涌流，但比起变幻无常的突袭要好防御多了。

这个高度也是深渊平均宽度最窄的水平截面，不过通地塔所处的位置在这个高度不是最窄的。总之，一路有惊无险，越过这一段高度，就来到了深渊的出口。你抬头仰望，与多年不见的天空重逢。

可惜现在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天灰蒙蒙的，似乎是要下雨。不过，根据你的回忆，深渊裂口群山环绕，就算是要下雨，也不会很大的。

这么想着，你坐着飞剑终于高过了地面，然后倾斜上升变为贴地平飞。由近及远地扫视，你看见脚下的草甸延伸到远处连绵的山丘，而有一片城墙自两山之间显露出来。于是你放慢速度，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你的记忆中，这里以前是一片荒原，现在却已成为一片草地。至于远处山坳中的那片城墙，以前只是个要塞来着，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大的规模。

通地塔的位置离那要塞这么近并非巧合，当时规划通地塔选址的时候，你是特意从当年坠落深渊的地点附近开始搜索的。要说真正的巧合，只能说是没找多远就发现了合适的位置。

有要塞的这一边属于蓬莱地界，也就是家乡的方向。另一边越过十几里宽的深渊裂口，则是人族帝国的地界。你不忘回头看一眼对面的样子，与你的预想差不多，也是一片草原，只是山比较高，没什么人烟。

嗯？不，某个山坡后面似乎有些许炊烟，并不明显。于是你将左手食指与拇指钩成圆圈，放在眼前。这是施了望远的法术，供你看清远处的画面。看了一会，不用纠结，规模不大，无需多言。反正他们不太可能敢越过十几里的深渊天险。至于绕，那更是不会有人去绕斜劈大陆的深渊裂谷。

那，就去远处那个城镇里看看吧。与故乡脱节多年，至少该了解一下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就是妹妹最近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将结晶魔装驱散，换回原本的行头。然后一条腿搭在剑身上，再另一只脚踩着剑身，一用力，就从坐姿转换为站姿了。接着，你才加速往远处的城墙靠近。

未曾想，还没到城墙脚下呢，就开始下起雨来。还好，这雨如你所料，并不是很大。然而你并没有淋雨的习惯，所以稍微加强了破风的法术，将飞行路径上的雨也同风一样排开。

到了城墙近前，你才减缓飞行速度，拿出雨伞来。握住贴合手指的伞柄凹痕，撑伞的同时向城楼处仰望，显然，那里有两人注意到了你，正探头张望。

“来着是谁？报上名号！”

说话的是身着轻甲的年轻人。雨滴绕过他和他身边的中年人的盔甲，而中年的那个用惊疑的眼神看着你。

报名号，这话很符合你对官方的言语印象，因为以前你也经常用这种说辞讲话。既然对方要你报上名号，那就快点报一个他知道的吧。于是你马上想到了以前和妹妹一起使用过的名号，并出示了身份牌：

“白玉双子，龙白九将军。”

这个名号，就凭你和妹妹是从同一个卵里出来的，而且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将军的军衔。听到你报上的名号，城墙上两个守卫的表情一同转变，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他们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你坠落深渊，消失了这么多年，大概都以为你已身殁了。虽然可以理解他们的反应，不过也沉默太久了吧，那两个人对你看了又看，尤其是你手上标识身份的牌子。最终还是你打破沉寂：

“可以开门吗？”

“啊？！抱歉抱歉。”

经你这么一出声，两个守卫才回过神来，年长的向你招手：

“白九将军，请直接飞上来吧。”

一般来说，城墙上放都是有防空的，藏在城楼或别的什么地方，用来防范天空中的敌人，原理是无差别扫描附近天空中法力高强的飞行物。所以原则上是不可以从城墙上方飞过的。显然这会对己方的出动造成麻烦，所以还会有敌我识别的功能，对一些军衔比较高的人员添加豁免。

你看着这城墙，感觉它的年头确实比你“死亡”时间要长，那么应该还留存着你的豁免信息。既然守城的卫兵都这么说了，那就直接上去吧。毕竟打开厚重的城门也要费不少功夫呢。

跟你想的一样，这座城墙的防空系统还“记得”你，很快，你就落到了城墙上方，不过你并没有下飞剑，在此暂留，主要是打个招呼。

“见过将军。”

还没等你出声，两个人就握拳向你敬礼。

“嗯，你们刚才看起来很惊讶，不用怀疑，就是我。”

你转过身来回应，不过还站在飞剑上。

敬礼过后，他们就放松下来，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相对于年轻的来说显然是上级，一直都是他在说话：

“我已经确信。那么您回来的消息，要不要马上向镇守汇报？”

镇守就是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和负责人，要塞城市的镇守一般直属中央。你想了想，反正没有制造惊喜的意思，那就让他们汇报去吧，叫镇守有所准备。

“去汇报吧，不过我想自己在城里走走，告诉我镇守府现在在哪就行。”

“好，镇守府的位置一直没有变动，就在……”

年长的那位一边说着，一边指了个方向。

记下了位置，你便与两个守卫挥手道别：

“知道了，再见。”

“您慢走。”

年长的拉着年轻的又敬了一个礼。

你驾着飞剑，沿着城墙下降，听到了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大概是两个守卫中年轻的那个吧：

“这位白九将军原来真的跟传闻中那样平易近人呐。”

“那当然了，这可是她和妹妹难得的差异啊。”年长的声音语气有些感叹。

他们这么谈论妹妹，说明妹妹应该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吧。想到这里，你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雨好像也变小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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