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速之客

我们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仓库里，勉强算是安顿了下来。说是安顿，其实跟老鼠洞也差不了多少。白天，明儿会把入口用些破木板和石头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一条小缝透点光。仓库里一年到头都弥漫着一股子霉味儿和土腥气，偶尔还能听到头顶上传来“沙沙”的声响，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日子久了，我也慢慢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明儿每天都会出去一趟，到附近的废墟里搜寻食物和有用的东西。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强壮。以前那身校服穿在他身上还显得有些晃荡，现在却被他贲起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他每次出去，我都会提心吊胆，生怕他一去不回，就像他爸一样。

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缩在仓库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我会胡思乱想，想起以前的好日子，想起老张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看电视，拌嘴……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可哭又有什么用呢？老张回不来了，这个家也回不去了。

有时候，我会偷偷打量明儿。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总是微微皱着，像是还在想着外面的危险。他的脸庞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线条变得硬朗起来，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着他，我心里既骄傲又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

我的身体，也在这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可能是因为长期处于恐惧和压抑之中，也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我变得更加敏感。有时候，明儿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小心碰到我，或者他身上那股子混合着汗味和尘土的年轻男人的气息离我太近，我都会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身体也会起一些……一些不该有的反应。我知道这不对，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有这种肮脏的念头？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那些寒冷的夜晚，我们不得不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感受着他年轻而滚烫的身体，我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麻，渴望着什么，却又害怕着什么。

我常常会想起老张。想起他粗糙的大手在我身上游走的感觉，想起他把我紧紧压在身下时，那种既痛苦又满足的滋味。老张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温柔，但他能给我安全感，能填满我身体和心里的空虚。现在，老张不在了，我这身子，就像一块荒芜的田地，渴望着雨水的滋润……

我恨自己有这些龌龊的心思，可我又无能为力。我只能把它们深深地埋在心底，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传统的、保守的李娟。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有一个多月吧。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明儿照常出去搜寻物资，我一个人待在仓库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已经出去快大半天了，还没回来，比平时晚了不少。

我坐立不安，在狭小的仓库里来回踱步，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一声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入口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是明儿！我心里一喜，赶紧迎了上去。

“明儿，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想去帮他挪开堵门的木板。

“妈，你别动。” 明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些低沉，还有些……疲惫。

木板被一点点挪开，露出了明儿的身影。他看起来很累，额头上全是汗，衣服也有些破损，脸上还有几道新的划痕。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看样子收获不小。

我刚想松一口气，却突然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那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比明儿还要小一些。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连衣裙，裙摆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兮兮的，但依然能看出她清秀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她怯生生地躲在明儿身后，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有我。

“她……她是谁？”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路上遇到的，一个人，快饿死了，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明儿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人？带回来了？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他怎么能……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一个陌生人带回来？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我们自己都还朝不保夕，哪有余力去管别人？

一股莫名的怒火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明儿！你疯了！” 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那个女孩听到，“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带个外人回来？还是个女的！你让她住哪儿？我们吃什么？”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死死地盯着明儿，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把这个“麻烦”送走。

明儿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也冷了下去。“妈，她快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我冷笑一声，“现在是什么世道？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你还管得了别人？你就不怕她……” 我没说下去，但我的眼神已经表达了我的意思：你就不怕她是个累赘？是个祸害？甚至……是个威胁？

“她不会的。” 明儿的语气很坚定，“她很可怜，父母都……都没了。”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父母都没了……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老张。可是，同情归同情，现实归现实。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多一份危险。

那个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我们争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我确实有些可怜她；但另一方面，我更担心她会分走明儿的关注，会打破我们母子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我甚至……我甚至有些嫉妒她。嫉妒她的年轻，嫉妒她能得到明儿的“怜悯”。

这种嫉妒，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如此真实。

“先进来吧。” 明儿没有再跟我争辩，侧身让那个女孩先进了仓库。

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明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迈进了这个阴暗的“家”。

明儿把包裹放在地上，然后对那个女孩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弄点水。”

女孩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

仓库里顿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个女孩。她局促不安地站在角落里，不敢抬头看我，双手紧紧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我注意到，她的身材虽然瘦弱，但已经开始发育了。破旧的连衣裙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曲线。她的皮肤很白，即使沾着污垢，也掩盖不了那种属于年轻女孩的细腻。

再看看我自己，皮肤粗糙，眼角也爬上了细纹，身材虽然还算丰腴，但早就没了年轻时的紧致。我心里一阵烦躁，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自卑和……危机感。

明儿很快就端着一小盆水回来了。他把水递给那个女孩，语气温和地说：“先洗洗脸吧。”

女孩感激地接过水，用手掬起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和手。

我看着明儿对那个女孩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酸得冒泡。他对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对我，更多的是命令和不耐烦。

难道……难道在他心里，这个刚认识的野丫头，比我这个亲妈还重要？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是我的儿子啊！

可是，那种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 明儿问那个女孩。

“我……我叫林小冉。” 女孩小声回答。

林小冉……名字倒挺好听。

“我叫陈明，这是我妈。” 明儿指了指我。

林小冉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小声叫了句：“阿……阿姨好。”

我勉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晚饭的时候，明儿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些饼干和一小块腊肉。这是他今天的收获。他把饼干掰成三份，腊肉也切成了小块。

我注意到，他给林小冉的那份饼干，似乎比我的要大一些。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差别，但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压抑。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东西，食不知味。林小冉也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明儿，偶尔会问林小冉几句话，比如她家是哪里的，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之类的。

林小冉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她家原来也住在这个城市，灾难发生后，父母为了保护她，都……都死了。她一个人逃了出来，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差点饿死，幸好遇到了明儿。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哭哭啼啼的，真晦气！

明儿见她哭了，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安慰了几句。

我冷眼旁观，心里冷哼一声：狐狸精！就知道装可怜博同情！

吃完饭，明儿开始安排睡觉的地方。仓库不大，只有一些破旧的草席。以前，我和明儿都是各睡一头，中间隔着一些杂物。现在多了一个人，地方就更紧张了。

“小冉，你睡这边吧。” 明儿指了指靠近墙角的一个位置，那里相对干净一些。然后他又对我说：“妈，你睡中间，我睡外面，有什么动静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睡在他们中间？还是说，他想离那个狐狸精近一些？

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不用了！” 我冷冷地说道，“我还是睡我原来的地方。让她睡中间好了，一个小姑娘家，万一有什么事，你也好照应。”

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明儿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小冉，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草席铺好。

晚上，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小冉就在我旁边，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少女的体香，这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能感觉到，明儿也没有睡着。他时不时地会翻个身，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他在想什么？是在担心外面的危险，还是在想……身边的这个女孩子？

我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一样难受。我想起了老张。如果老张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会把我护得好好的，不会让任何外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可是，老张不在了。现在，能保护我的，只有明儿。可他……他好像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魂。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的草席。我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任由那些苦涩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突然，我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是林小冉。她似乎也睡不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听到她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对明儿说：“陈明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

“别想太多了，睡吧。” 明儿的声音也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陈明哥？叫得可真亲热！

温柔？他对她，竟然那么温柔！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危机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个林小冉，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想勾引明儿！她想抢走我的儿子！抢走我唯一的依靠！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我猛地从草席上坐了起来。

“妈？你怎么了？” 明儿被我的动静惊醒，也坐了起来。

林小冉也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我出去方便一下。” 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声音沙哑。

说完，我就踉踉跄跄地朝仓库门口走去。其实我根本不想方便，我只是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逃离那种被排挤、被取代的恐惧。

我走到门口，摸索着想把木板挪开一条缝。可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使不上劲。

“妈，我来帮你。” 明儿跟了过来，从我身后伸出手，轻易地就把木板挪开了一条缝。

他的身体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他的手臂从我腋下穿过，几乎是把我圈在了他的怀里。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我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颈窝里，痒痒的，麻麻的。

我的心跳得飞快，脸也烧得厉害。下面……下面又有了那种可耻的反应。

“小心点，外面黑。” 明儿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磁性。

我“嗯”了一声，狼狈地从他怀里钻了出去，逃也似的跑到了外面的黑暗中。

冷风吹在我的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刚才明儿抱着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那种……既羞耻又渴望的感觉？

我是疯了吗？他是我的儿子啊！

可为什么，当他的身体贴近我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么……那么安心，那么……温暖？

我捂着发烫的脸，蹲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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