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孤雏待哺

老张没有回来的日子，每一天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食物也快要见底。外面的世界静得可怕，偶尔传来的几声怪异嘶吼，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明儿一天比一天沉默，眼神却一天比一天锐利。我知道，他心里也苦，但他不能倒下，因为我是他唯一的拖累。

“妈，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终于有一天，明儿看着空了一半的米袋，对我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心里一颤，本能地想要拒绝。这个家，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这里有我和老张十几年的回忆，有我们一家三口曾经的欢声笑语。离开这里，就像是把自己的根拔起来，那种痛，我不敢想。

“可……可我们能去哪儿呢？” 我声音发抖，抓着自己的衣角，“外面那么危险，万一……”

“待在这里，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明儿打断我的话，语气有些生硬，“食物撑不了几天了。而且，我总觉得这栋楼也不安全，迟早会有人或者……别的东西找上门来。”

他说的是实话。这几天，我偶尔也能听到楼道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拖拽重物，又像是野兽在低吼。每一次，我都吓得魂飞魄散，只能紧紧抱着明儿的胳膊，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听着，妈，” 明儿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一丝让我有些陌生的强势。“我们必须走。我会想办法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找到食物。你只要跟着我，相信我，好吗？”

我看着他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如今像是燃烧着一团火。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曾几何时，对我说出类似话语的，是老张。他说：“娟儿，别怕，有我呢。” 那时候，我只要躲在他宽厚的臂膀下，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可现在……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明儿……妈没用……妈只会拖累你……” 我哽咽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明儿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薄薄的茧，不像以前那样细皮嫩肉了。当他的指尖划过我莹白的脸颊时，我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电流穿过身体，那是一种……一种久违的、被触碰的感觉。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里却又隐隐地渴望着更多。

“别说傻话，妈。” 明儿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是啊，老张不在了，这个世界上，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我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妈听你的。”

做出离开的决定，就像是把心口剜去了一块肉。我开始收拾东西，可看着满屋子熟悉的一切，每一样都承载着回忆，我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老张最爱的那把躺椅，他下班回来总喜欢躺在上面歇乏；我们结婚时买的梳妆台，镜子虽然有些模糊了，但依旧映照过我年轻时的容颜；还有明儿从小到大的玩具，那些已经褪色的小木马、缺了胳膊的布娃娃……

“妈，这些都带不走。” 明儿走过来，看着我手里拿着的一个旧相框，相框里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老张笑得憨厚，明儿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小不点，我抱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

“可……这是……” 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我知道。” 明儿从我手里接过相框，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把它放回了桌子上。“最重要的东西，带在心里就行了。”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必需品：仅剩的米和面粉，一些容易保存的腊肉和咸菜，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把菜刀和一根我用来晾衣服的粗木棍。他的动作利落而果断，完全不像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我呆呆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曾几何时，这些都是老张做的事情。老张总是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会扛起最重的行李，会走在最前面为我开路，会把最好的食物留给我和明儿。

记得有一年夏天，厂里组织去邻县的山上避暑。那山路崎岖难走，我穿着新买的皮凉鞋，没走多久脚就磨破了皮，疼得直掉眼泪。老张二话不说，蹲下身子，把我背了起来。他的脊背宽厚而温暖，我趴在他身上，闻着他汗湿的衬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心里又羞又甜。他一边走，一边还跟我说着笑话，逗我开心。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的大手托着我的腿弯，那粗糙的掌心带来的热度，让我脸红心跳，身体也变得有些……有些不听话。我只能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假装看风景，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妈，你在想什么呢？” 明儿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没什么。这些……够了吗？”

“先带这些吧，太多了也走不快。” 明儿把收拾好的东西打成一个大包裹，用绳子捆好，然后试着背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我来帮你拿一些。” 我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不用了，妈，你顾好自己就行。” 明儿躲开了我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明儿，好像……好像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老张了。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有担当。只是，他看我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老张的宠溺，多了几分……几分不耐烦和催促。

我们选择在天快黑的时候离开。黄昏的光线昏暗，也许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充满温暖的家。墙上，还挂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笑得多么灿烂，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

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无法呼吸。

“妈，走了。” 明儿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毅然转过身，跟着明儿走出了家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外面的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街道上空荡荡的，到处都是被遗弃的车辆和散落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和血腥混合的难闻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些摇摇晃晃的身影，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们的眼睛是骇人的红色，脸上和身上都沾着暗黑色的污迹。

我吓得腿都软了，紧紧地攥着明儿的衣角，几乎是靠着他才能勉强挪动脚步。明儿一手提着包裹，一手紧握着那把菜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额头上渗着汗，嘴唇抿得紧紧的。

“别怕，妈，跟着我，别出声。” 明儿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我只能拼命点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我们尽量选择一些偏僻的小路走，避开那些游荡的“怪物”。每当看到那些东西，我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明儿会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用他并不算魁梧的身体挡住我。他的后背，此刻成了我唯一的屏障。

有一次，我们在一处拐角，差点跟一个“怪物”撞个满怀。那东西离我们只有几步远，它那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我吓得尖叫出声，两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闭嘴！” 明儿低喝一声，猛地把我往后一推，同时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那“怪物”嘶吼着朝我们扑了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儿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向了那东西的头。

“噗嗤”一声，暗红色的液体溅了出来，有一些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温热而黏腻。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明儿也扶着墙，脸色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他杀人了？不，那不是人，那是怪物。

“妈……你没事吧？” 明儿喘息稍定，走过来扶我。

我看着他沾满血污的脸和颤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明儿拉起我，声音有些沙哑。

从那以后，明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也更加冰冷。他手里的菜刀，不再仅仅是用来防身的工具，也成了夺取“怪物”性命的武器。而我，对他除了依赖，又多了一丝……一丝敬畏和恐惧。

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废弃的城市里游荡。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饼；渴了，就找一些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积水。晚上，我们就找一些相对隐蔽的角落，背靠背地依偎着取暖。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发低烧，浑身无力。莹白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和缺乏营养，变得粗糙暗淡。黑亮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毛躁。我看着水坑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曾经注重容貌的李娟。

有时候，在寒冷的夜晚，明儿会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身体很暖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和老张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完全不同。被他这样抱着，我能感觉到他年轻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我那颗已经麻木的心。

我会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一些，渴望汲取更多的温暖。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腰间，坚实有力，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被老张保护着的日子。只是，当我的身体不经意间贴紧他时，我会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以及……以及某些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变化。

这让我感到羞愧，也感到一丝……一丝隐秘的悸动。我知道这不对，他是我的儿子。可是在这末世里，伦理道德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我，一个软弱无能的女人，除了依附他，还能做什么呢？

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地喊着老张的名字。明儿一直守在我身边，用湿布给我擦拭额头和身体。他的手很轻柔，带着一丝笨拙。当他擦到我的胸口和腋下时，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停顿和手指的微颤。

那时候，我虽然神志不清，但身体的本能还在。那种被异性触碰的感觉，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我感觉到乳尖发硬，下面也变得湿润起来。我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发出一些模糊的呻吟。

后来我清醒过来，想起这些，脸就烧得像火一样。我不敢看明儿的眼睛，生怕他察觉到我那些龌龊的心思。可我又忍不住去回味那种感觉，那种在绝望中，被一丝禁忌的欲望所点燃的感觉。

我李娟，真的是个坏女人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渴望活着，渴望被需要，渴望……渴望那种能让我暂时忘记痛苦和恐惧的慰藉。

终于，在逃亡了不知道多少天之后，我们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地下仓库。仓库不大，但还算结实，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易守难攻。里面虽然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妈，我们暂时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 明儿检查完仓库四周，对我说道。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我看着这个阴暗潮湿的“新家”，心里百感交集。这里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温暖的灯光，甚至没有干净的水源。但，这里有明儿。只要有他在，哪里都是家。

“好。” 我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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