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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名为“复苏”的春日气息,伴随着温暖的洋流,向冬眠中的城市送去了快快醒来的敦促。熬过漫长的冬夜,东京像是个睡眼惺忪的少年一样微微抬起头来,睁开了眼睛,将干净明媚的日光递给身体各处,把象征着慵懒的些许积雪一扫而空。朝日暖煦涂入画布,将过去的阴霾撇去,点绘着新的故事。
一个,属于男人和少女的故事。
………
“………抱歉。”
“我想,我们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一起生活。”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女孩委婉地从面具一般的脸部肌肉上缓缓挤出一弯又勉强又难看的笑弧,朝男人轻轻鞠了一躬。不过一会儿,少女便自顾自地拖动着行李箱,离开了光线昏暗的小屋子。男人的脸上没有释怀,但也终于默许了和对方感情已了的结局,独自瘫坐在沙发上,片语不言。
…………失恋了。
其实是对方找到了新的男朋友吧,那副表情,假得要命,早都说了她不擅长演戏了。不戳穿她,也只是觉得这样和平分手就是最好的结束而已。
这么多年,说走就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男人只觉得胸口一闷,肩膀都腾不出力气来,一步也不愿意挪动。几年下来的付出,原来只像肥皂泡一样,美好,短暂,在不久的下一刻里瞬间破开,失去它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
疲乏像一层枯糙的树皮,把男人裹进了树心深处,掩藏着他孤寂不安的内心。闲暇时他会随手点开自己那过时的触屏机,在脑里劝慰着让自己的内心冷静下来,再把无意识的心流灌进指尖,任由它们在显屏上肆意畅游。没有目的地在虚拟世界里闲逛,这便成了工作和陪伴女友之余的唯一消遣。可如今,女孩的离开似乎搅乱了自己的节奏,带走了自己生活的大部分色彩。
感觉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
…………
如此想着,困意便顺理成章地攀上身心的最高处,把男人压抑的内心用迫于睡眠的方式笼罩起来。
……
说是早上,其实也已经十点了。
第一次醒得这么晚。男人慌里慌张地从沙发上爬起,焦急地穿衣洗漱,结果才发现昨天她就已经离开了。
没有人在等他做早饭,其实也挺轻松的?
呼……呼……
几个沉重的深呼吸后,男人决定出一趟门。对于他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来说,一次失恋的经历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嗯。要走出阴霾,第一步当然得从走出自己家门开始。
…………
春意盎然,温暖的风伸出手来,慈爱如生母一般抚摸着男人并不注重保养的脸,自然的热量同在他脸蛋上洗漱留下的湿渍中和着,反倒让他精神许多。想要放松自己,当然还是得去公园看看吧。
深感一觉醒来的疗效之好,男人安静地沿着街道继续往前,打算欣赏欣赏东京的美丽春景。
……
几个他不认识的少女也在公园里。
“素世世,就拍一张好不好?~”
粉色长发的女孩,求情似的黏住另一位姿态端庄,举止优雅的栗发大小姐,仿佛正在和她进行着一场事关重大的谈判。等男人注意到她们时,才知道原来她们想在公园里拍一张合影。两人身边虽然也有其他女孩子,不过能在公园里叽叽喳喳吸引自己注意的,也许就只有她俩了吧。
坐在离她们远远的地方,说不定就不会被打搅。只可惜自己对声音相当敏感,少女和那位“素世世”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同样经由暖风送入耳畔。
………………
…………
“那个,还是算了吧?”
回答里似是而非,最后才抛出一句力度不重不轻的回绝,棕色头发的女孩还真是几乎和自己的前女友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正是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才惹得身旁的粉发少女想要再多争取一下,说不定她就拗不过答应下来呢?越看她俩,自己就越是回忆起昨天和女友分手的情形……如果自己像粉发少女那样坚持,情况会有好转吗?——咳咳,当然了,两者遇到的问题不同,倒也没必要做这种类比。
男人只是稍一走神,“素世世”就在少女的攻势下做出了妥协,前一秒一来一回的你推我辞瞬间变得毫无意义,如果是他的话,估计会觉得自己又在白白收拾着别人性格缺陷留下来的烂摊子,可粉色长发的少女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如释重负,便带着这个好消息一跑一跳地告诉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其他女孩。
“…………”
不加分辨,男人就感觉“素世世”正戴着一副糟糕的面具。从远处看,她的脸蛋比起自己的前女友,更加精致漂亮,皮肤也保养得更好,但就是那张如同洋娃娃的稚脸上,男人看不透她的内心……她晶莹剔透的宝石眼瞳上,倒映出的不像是注视同行伙伴的身影,更像是…一抹停在苦涩红茶上,因为做工粗糙而留下的漂沫。
“和她还真是如出一辙。”
耐不住心底里的郁闷,男人自言自语道。越是如此,他对粉发女孩的兴趣却不减反增了——喂喂,对方很明显就是搪塞你吧,为什么还是表现得这么开心呢?
……
“大家也都没问题吧,狸希?”
“我们倒是没有。但是野猫不想从这里挪开,要拍乐队合影的话就都到这里来吧。”
乐队……吗?男人脑子里闪现出一激灵,这么说来,这几个女孩子在玩乐队?唔,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她们。假装不经意间地扫视过去,乐队里的五人里似乎也就只有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最积极了,坐在长椅上的在…数石头?还有那个躺姿奇怪的白毛异瞳女孩子,估计她就是“野猫”吧。虽然随意评价其他人很不礼貌,但在男人眼里,这只是一支没有凝聚力的乐队而已,但愿“人不可貌相”吧。
…………
匆匆合影后,来不及看上照片一眼,“素世世”就用营业式的笑容轻微抬起了手臂,那样子既不像是招呼也不像是示意,但却被它的主人用于无声的道别。等反应过来时,可怜的小粉毛已经找不着她了。其余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沉默的数石头的少女开始拨弄起一只装有很多附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的小盒子;“野猫”则恢复了些许精神,和公园里真正的小野猫们打成了一片;至于那位狸希……似乎一直盯着创可贴女孩看,像是她的监护人。
拜托,真的没有人对乐队的合影感兴趣吗?——
几乎和男人漫不经心的吐槽同时,粉发少女也有些发牢骚。或许是不忍心看到这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孩被冷场,男人从座椅上站起,自然地朝少女走去。
…………
停留在那一刻的记忆,如今已经被冲淡得剩下少女对自己的寥寥几语。
“唔,是叫你……这个名字对吗……?”
“是哦,我们在玩乐队,我是吉他手!”
“不是「MyGo!」,是「MyGo!!!!!」,五个人,所以是五个感叹号喔!”
“要交换联系方式吗?诶诶,直接关注了乐队账号!这样一来你也是MyGo的粉丝啦!……”
意外吵闹的女孩子啊……性格活泼,开朗外向,总是能因为一些小事情高兴半天,像个小孩子一样在熟人面前露出甜甜的傻笑,这便是男人初识这位少女时为她在脑里留下的印象。
千早爱音………感觉是个很温柔的名字。
只是,如果和她的回忆里只到此为止的话…心里会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会是什么呢?
……
再从恍惚间的回忆里醒来时,男人正躺在Livehouse后台廊前的一条简易沙发上。
对,对啊!今天是给爱音小姐应援的日子。尽管着急,男人也还是第一时间别开自己外套的袖口,检查着腕上手表显示的钟点。真是可惜,演出应该已经进入了尾声。
没想到第一次跟她说好的事情就擅自放了鸽子,男人有些失落。待会儿怎么向她解释好呢?至少现在去现场也来不及了。
犹豫间,几名少女从演出的舞台上离开,顺着一开始登台的窄廊慢慢回到了后场。气氛似乎有些微妙,除了沉浸在弹奏里的白发野猫保持着满身大汗的状态,其余人似乎都没办法挤出轻松下来的笑容。
演出似乎搞砸了?
良久,馋嘴的小野猫才将众人稍微从沉默的闷热氛围里拉了出来:
“抹茶,芭菲。”
至少终于算是有了话茬,监护人一般的鼓手狸希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抹茶夹心的马卡龙,像是引诱着真正的猫咪一样把白发的少女带了出去。
……
一向内向的主唱女孩也缓缓开口。
“那个…素世,今天的演出……”
“够了。”
未等她提及,素世便并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毕竟已经是一个团体——而且今天犯错最多的也另有其人吧。”
说到这里,平时最粘着她的小粉毛也稍微怔住片刻。谁都清楚栗色头发的女孩子话外之音是在职责谁。
“知道你喜欢表现,但也请在保证演出顺利进行的前提下和台下的观众互动,没问题吧?”
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依旧沉浸在live氛围里的爱音被突然凑到自己耳边的素世吓了一跳。
“我,我知道了!”
没有展现出怠慢队友的意思,怀抱吉他的爱音连连点头。
……
今天的演出结束了。不过爱音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东京的夜晚和许多城市一样多姿多彩,却也更具活力。漆黑的幕布将夜城的上空当成天花板,将这座闪烁着年轻人精彩生活的舞台盖得严严实实的。
……和同事打完招呼后,男人也终于准备下班了。
“四处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男人嘟囔着在走廊里巡逻,脑子里面却只装着自己放了少女鸽子的事情。其实早就该好好地在演出结束后就跟她发消息解释,但错失了这个时机后,总感觉什么时候都不太方便向她道歉的样子……犹犹豫豫间就想到先把工作完成了。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迟钝,女朋友才会离开的吧……!男人也常常这么想。借由走廊上微弱的声控灯光,巡逻的工作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明明也该和往常一样顺利的昏暗环境却隐隐约约地让男人有点不安。
疑神疑鬼可不像自己的性格,但今天的气氛,唔……分明有些不一样。
摸索着前进,空气中的安静分子也被男人的脚步声搅动起来——到了让人恐惧焦躁的黑暗下,主动制造声响仿佛有壮胆的功效呢。继续走着,他敏锐的耳朵里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
什么声音?
这条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走廊里,每天既被数不清的来自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走过,也接受着每一支因为音乐而紧紧相拥的年轻乐队…可像这么奇怪的声响,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人来人往的窄道上是不会有老鼠愿意在这附近扎窝的,不过偶尔这里也会摆放一些用于让玩乐队的少年少女们放松身心的小零嘴,蟑螂倒不算是百分之百可以杜绝。
“…………”
声音很短促,而且轻柔,仿佛是声音的来源也不想引人耳目。来不及竖起耳朵,男人就错过了第二次的异响。他用跺脚来加重脚步声吓跑暗处的不知名生物的计划似乎也泡汤了——
“…………”
这一回,他听得很清楚。是很轻的鼾声。
有人累得在这里睡过去了?总算搞清了声音的源头是活生生的人之后,男人心底里对未知的恐惧也烟消云散了。很快,他就循着这几乎跟环境融为一体的细微声响,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鞋子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响动激活了昏黄的声控灯,让男人得以在暗处中重新看清事物。一个睡得昏昏沉沉的少女正缩在廊道尽头的角落里,她疲惫的身体仿佛早早默许了无声的幽暗将自己吞没。即便光线驱散了一部分安静而瘆人的黑,女孩也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这个时候,缩在这种地方睡觉?……
诧异间,男人的目光停在了少女的一头粉色长发上。
“爱音,小姐?”
明明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男人的嘴巴却不由自主地默念了一遍自己的答案。他轻轻蹲下去,认真地确认了反射光下,少女那揽着膝盖,埋入两腿中间的熟睡脸。
居然真的是爱音小姐…该说世界真小吗?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睡觉呢?估计是演出结束后太累了?
正犹豫要不要把少女摇醒的男人小声嘀咕,未等他反应,昏睡的爱音便轻轻挤弄着身体,努力适应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氛围。不经意间,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脸蛋便缓缓抬了起来,借着倚靠在墙面上的后脑勺仰了起来。
“……!”
男人吓了一跳。不过看样子,爱音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打算。托她先前小动作的福,他终于有机会好好欣赏少女的睡颜。说来惭愧,对于自己认识的这位朋友,男人还从没有认真打量过对方……在手机上互相添加为好友之后,偶尔也有在平台上简单互动一番,线下见面却少之又少。此时的爱音睡姿自然,用着“L”字形的坐姿靠在墙上,细微的呼吸声从她的小口里一进一出,放松的脸部肌肉则在颊上托起了漂亮的半永久腮红——干净的小脸如同一副天真孩童的涂画,简单而又能找到美感。尽管只是简单的春夏校服,穿在正值碧玉年华的高中美少女身上也还是很能吸睛的……她的身下则是花绿色的短裙,朴素地裹藏起主人的股间,但又大方展示起少女白皙的腿肤——绵延下去,深黑色的小腿袜紧紧贴合住女孩子柔软脆弱的脚踝,像是同整只小足融为一体。少女脚上穿着的则是再简单不过的女式乐福鞋,似乎是羽丘统一的装束,把脚趾部分的一小处足背遮了个严实,隐隐透露出令人遐想的感觉呢。稍微认真地看下去的话……爱音小姐其实,也蛮可爱的?
几乎要看得入迷的男人赶紧拍拍脸,把不知何时在口中分泌出的唾液又咽了回去。平时没怎么注意的女孩子变得越来越耐看什么的,用这种理由劝慰自己那二十来岁还没有处男毕业的焦躁内心也是会被对方讨厌的吧!
…………
不想糟糕的事,至少,稍稍对她恶作剧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男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轻微伸出手来,试探性地抚摸着爱音的脸蛋。原本以为少女冰凉的小脸上意外地有些温度,白嫩水润的面部肌肤在男人粗糙指端的摩擦下开始热乎起来,手指和她脸上的细微纹路互相嵌印在了一起,来回接触间,他摸到了少女眼眶附近的些许泪痕。
“在这里委屈地哭过,然后累得睡着了吗?……”
按耐住同前女友也没有这样捉弄过对方的兴奋,男人在心底里暗自做着无声的猜测。食指轻轻点戳在少女的颊间,玩味地在她的脸上勾画一番,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能一直享受着这样让人安心下来的触感啊………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有了反应,爱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显得很不适应这种玩笑式的捉弄,吓得男人赶紧住手。
没有发现吧?
仿佛是小孩子在好奇探索着新奇事物一般,那份维持秘密的愉悦感狠狠地揪住了男人渴望被爱的心。尽管和爱音本不该有这样或那样的妄想,甚至完全没有理由产生交集……但男人为什么还是在那天主动伸出了手呢?
也许是为了快点从失恋的阴霾里重新寻找到光,也许只是自己那贪婪的,野兽一样的私心在挟制着自己…有了前一次在情场上失败的经历,他是多么不愿错过任何与让自己有好感的异性的接触机会!
可是…可是……
成熟的男人知道,自己的私欲又在作怪了。比起和前女友相处时,他的这份不可被填满的古怪欲求仿佛被留下了更多空洞,以至于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对面前的少女是什么心思了。说白了,自己也只不过和爱音小姐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人家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必要接受他那扭曲的感情——看着面前的爱音,男人一开始只觉得她很像自己……可现在呢?只是看到了人家毫无防备的睡脸之后就起了非分之想,分明只是好色,却总是在逃避和推卸责任吗。
轻轻叹了口气,男人只感觉脊背上的沉重感慢慢地消失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渐渐被送到了九霄云外。
也许,我们本来就不值得有一段故事。
…………
爱音吃力地揉揉眼睛,才匆忙地从渐渐落入下风的睡意里挣扎起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在livehouse的舞台后场的过道里昏睡了这么久,窘迫的少女慌忙拍拍橄榄色的制服短裙,用手指勾稳脚底和鞋跟间的支撑,努力地支起麻痹的双腿行动起来。
“唔……!现在是几点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希望没有给这里的工作人员添麻烦……诶诶!?已经这么晚了吗?!”
顾不上伸展僵硬多时的身体,爱音只感觉心底里系挂着重要东西的绳子忽然间被一刀两断了一样……虽说这附近还有声控灯能暂时照明,可要是整家livehouse都把自己忘在了这里……
“真是的……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过去啊,这样子完全就是不希望别人找到自己吧!”
但事到如今怪罪自己也于事无补,她得赶紧找到出路才行。
吉他……吉他在哪里呢?
爱音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出一只黑色的吉他包,将它背在了身后。有了一份重量落在背后,心底似乎也踏实了许多。可正当自己如此想着,少女却发现前面有个男人……
“!”
明明这么晚了却还留在这里,好奇怪…可是那里是离开后场的必经之路吧。没有过多犹豫,爱音扯了扯背包的背带,径直走了上去。
“嗯?……爱音小姐,你醒了吗?”
算是很有辨识度的男声,爱音很快就回想起了他。
“……啊!你还没有走吗?”
“嗯。因为发现你在这里睡着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爱音有些尴尬地绞扭着手指,澄蓝的目光都不敢挪到男人脸上了。
“那个,得跟你好好道歉才行……今天的live,我失约了。不知为何就睡过了头。”
不等爱音开口,男人便鼓起勇气道了歉。
“不用为这种事道歉啦……而且本来也情有可原,我不会生气哦。倒是谢谢你愿意一直在这里等我睡醒,害得你也很晚才回去了才真是对不起……”
…………两人的气氛进一步降温了一级,仿佛再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就要把他们冻成冰雕。然而这样的沉默除了冷场以外,只能让声控灯黑下来后没法重新亮回去罢了。
“这么说,一觉抵一觉了?”
男人努力地在脑袋里构思出这么一句舒缓氛围的笑话。
……
总算可以关门。两人倒也还算愉快地聊起一些琐碎的小事……就像今天的小插曲从来没发生过那样。
“喜欢喝什么呢?”
男人认真地扫视着贩卖机上花花绿绿的各种瓶罐。
“谢谢!嗯……稍微甜一点的口味都可以吧。”
不出片刻,一只圆滚滚的桃子汽水罐就顺势从机器里面滚落,一路无阻地撞停在底下的取货口。
“哎!等等再打开呀!”
……
好像来不及了。男人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罐内大量的果味液体在机器砸落下来的径道里,因为磕磕碰碰而随时可能喷发——只用一瞬,桃子汽水就溅了他一身,罐子里的余量也少了快四分之一。
“…………咕,还真是糟糕啊…”
“噗哈哈哈哈……”
男人滑稽的模样把爱音逗笑了。可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明白,少女的笑毫无恶意,而且充满活力,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爱音小姐笑起来很好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男人笨拙地夸赞起她的笑容。感觉和爱音在一块的时候,身体轻飘飘的,没有负担,也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自己那总是一副看别人像是戴着面具的眼睛,却完全察觉不出面前少女的哪怕一丝虚伪……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男人才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爱音的那份深藏于胸的心意吧。
稍稍收敛起笑意的爱音,脸上的皮肤也不自觉地由白转红,那份独属于少女的羞涩真是让人动容。
……
“还不回去吗?这个点还不回去的话,父母会着急吧?”
原以为在下一个路口,自己就要和爱音暂时告别,没想到她却拐了个弯,在公园前驻足。她在看什么呢?不知不觉中,男人已经连少女的一颦一笑也不愿意错过……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说不定下一刻自己就能真正从她身上找到自己内心渴望着的东西。
“突然想到,我和你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认识的呢。”
此刻的爱音单手放在胸前,神思略带复杂地看着那一天大家合影的地方。天色已晚,同样是开春的风,打在脸上时却冷了不少……男人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凝望着一尊无言的雕像,任由千言万语涌向嘴边而无从开口。
“……其实,今天的演出……我搞砸了。”
……
良久,两人在公园找了只长椅落座。少女难得地在人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如同将月色映下的湖水般透亮的蓝瞳仿佛含着说不出的委屈。男人轻轻地伸出胳膊,表示友好地为她提供依靠。虽说作为吉他手,爱音可能是属于很有体力的类型,不过只是作为没有越界的肢体接触来说,男人却意外地感觉出平日里从未在前女友身上发现的柔软和温暖……
“因为爱表现,所以在弹吉他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和观众互动。今天就稍稍跟不上节奏了一些……”
其实不算特别严重吧,但对学生来讲,这种程度的失误会一直放在心上也很合理。拥有“过来人”经验的男人在聆听之余也不忘点点头表示理解。
“嘛,再之后就被队友训话了……嘿嘿。”
所幸少女没有受到多大打击,也许泪痕之类的,是自己的错觉吧。
“其实,今天在舞台上,我一直在找你。”
诶?
男人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爱音。那份真挚又认真的眼神,不可能出自面具之下,更不蕴藏半丝虚情假意。但男人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因为约好了,所以想看到你在台下给我打气加油……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表现得有点急躁了。那个!也不是把责任推给你!只是当时没看到你,心里稍微有点空落落的。”
即便是对方爽约,也忍不住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把吉他包晾在一边的爱音连忙摆手向男人解释道。
“谢谢。”
男人故作轻松地压紧嘴唇,脆弱的心则早早被爱音的真诚吸引过去,几乎快要迷失了方向。
迷失方向吗……mygo……?
有爱音在的话,成为这支乐队一辈子的忠实听众也好啊。
剩下的交流已经被晚风模糊,可那一天回家,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只觉得自己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好像渐渐开始明白,自己渴求的爱是什么样子的了。
…
怀抱着想要再见到少女的心情,男人积极了许多。尽管爱音是个平凡的女孩子,自己也仍没有从心底里彻底掐灭对她的那丝微弱的欲望。因为受过伤,才清楚再次得到爱是多么弥足珍贵。
「爱音小姐,放学以后有训练安排吗?」
「如果有空,我请你吃点什么吧?」
一边感慨自己离开青春期有些年头以后,连搭讪都只能用最笨的句子,一边又无比期待着对方能及时回复自己……真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念高中的时候。
喜欢爱音?……是啊,自己喜欢她,这已经不是需要求证的事情了。
傍晚了。
「今天也很忙吗?」
「嗯……如果学习很累,偶尔也要给自己放松一下?」
没有回复。唔,至少不是已读不回。但是几个小时了也没回答。
这几天都是这样。
爱音小姐很忙吗?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连手机也看不了吧。
“拜托…回复我一下吧。”
从爱音走入自己生活的那一刻起,男人便无法再忘记她的笑容…那么明媚,坦率,永远让人幸福。不想被她冷落,可也不该轻易跨越朋友的红线……他矛盾的心理正贪婪地渴求着少女。
…
不得宽慰的内心,在昏黄的日光下默默祈祷,期待着「MyGo!!!!!」的下一次演出开始。男人很想再见她一面。
…………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才有了这个机会。
「爱音小姐!这一次我就在台下哦?」
「演出的时候请全情投入吧,我会好好给你加油的!」
没有回答。
时间就要到了。男人紧张地看着手表,安静等待着爱音登台。
…………
略带疲惫的粉发少女,托着吉他上台了。
和先前男人见到她的时候不同,这一回的爱音穿着一套他从没见过的私服,白色的底衣外加一条灰色的迷你裙,深灰和米白色的条纹交错在灰裙上,约莫在肚脐的位置上扣起了一条皮带,脚上穿着的是一副纯白色的三折短袜,搭配棕褐色的低跟玛丽珍鞋。
几乎维持着半目的状态,爱音轻轻踢起脚边的效果器,没有和队友做更多的交流,只是默默地完成了自己的试音。舞台的打灯聚集过来,只见少女的嘴边抬起微妙的弧度,做着营业式的笑容便算准备完毕。
…………
男人完全没办法沉浸在音乐中。爱音小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怎么会这样呢?
夜幕再次压落在城市的天顶,但男人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畏手畏脚了。他只期待在后场里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廊道上,看到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很晚了。不会有人愿意留在这里……除了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女。
“爱音小姐?”
出于礼貌,男人还是向那只娇弱的影子询问。
“?……”
偷偷抹掉眼泪的少女轻轻回头,含泪的水眸似乎能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
“好久不见了,爱音小姐。你很……难过?”
明知故问,只是男人更希望爱音向自己坦白,这是自己最欣赏她的地方。可少女只是眯住眼睛,艰难地稳住打颤的牙齿,回给了他一个不能再僵硬的笑。
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她……好糟糕的笑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自信判若两人………那份青涩,阳光,如今被厚厚的阴霾掩藏起来,只剩下礼貌式的微笑——她似乎也用“面具”藏起了真心。
“告诉我为什么好吗?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谢谢你的关心……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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