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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与竹马,2

小说: 2025-09-07 14:14 5hhhhh 4730 ℃

  十月金秋。

  教室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黄,风一吹,便有几片打着旋儿落下来,擦过窗框,轻轻落在课本上。

  一头黑狼用笔尖戳了戳落在课本上的银杏叶,叶子很薄,边缘已经开始发脆,黄得并不均匀,像被水渍晕染过。

  好无聊。

  他就这样盯着叶脉的纹路发呆,直到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用板擦敲了敲黑板。

  「某位同学。」老师的目光扫过来,「一片叶子也比函数更有吸引力?」

  教室里照例响起几声窃笑。

  这是什么话?就是睡大觉也比函数有吸引力。

  他抬起头,把树叶夹进课本最后一页,撑着下巴,笔尖随意在纸上划拉几下表示有在听课,老师见状只能无奈扶额叹气。

  下课铃响得突兀,这是本周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都沸腾起来,更有甚者已经背包从后门作势欲溜,老师也不好拖堂,匆匆提包离去。

  前桌的男生转身敲了敲他的桌面:「刑哥,放学打球去?」

  “不去。”黑狼撸起袖子,趴在桌子上,用线条分明的臂膀将自己圈起来,“我要睡觉。”

  「又不去?吃错药了?」

  “一边玩去,别烦我。”

  胳膊挡住对方狐疑的目光,没过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秋天,真是让狼犯困的季节。

  尤其是放学后。

  因为睡着了,于是便做起了梦。

  他梦到自己走在社区小路上,头顶是橘黄色暖光,两侧灌木丛里开着几丛红色小花,圆圆的,像一个个小球。

  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轻缓、温和,无论夹杂多少纷扰都能从容分辨出来的脚步声。

  他在梦里抬起头,眼前是萨摩耶雪白的毛发,系着黑色领带,棕色的皮鞋和同样棕色的书包,皮鞋?领带?因为做梦而加上的不现实设定让刑一瞬间清醒。

  手臂枕出的小窝并不比床柔软。

  有些不满地揉揉脑袋,教室里只剩下寥寥数人,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外面嬉戏,或去食堂,或去超市,或去操场。

  抬头望向窗外,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直到对方走到面前。

  浅棕色瞳孔里倒映出只黑狼,趴在桌子上,压得领口有些发皱,黑色绒毛上泛着昏黄光影。

  于贰推开门时,秋风吹乱他鬓角的毛儿,也掀起衣角,露出点和童年相差无几的肚皮,一样的毛茸茸,一样的软乎乎。

  「怎么还在睡觉?」

  脚步声停在身边,随后是故作严厉却怎么也听不出来严厉的责备:

  「不是说好了放学一起回家的?」

  是,是这么答应过的。

  可我们不再同班,作为重点班尖子生的你,此刻不应该与我一同放学。

  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之间...

  是无条件的信任,是约定,是最基本的承诺,是不需要刻意提醒的默契。

  他皱了皱鼻子:“我没睡,在等你。”

  然后抓起书包:“回家?”

  于贰笑眯眯地点点头,背起书包,右爪拎着热牛奶,左爪向他伸出。

  刑一撇了撇嘴,牵住,暖暖的,很柔和。

  但秋天适合和朋友牵着手散步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银杏叶落的季节,最适合踩着落叶和好友并肩而行,叶子在被踩碎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小石头丢进水池。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走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诶!走错了!”刑一抬起爪子想扯住于贰,结果被他反握住。

  「我知道。」于贰没回头,语气听不出波动,手上力道却大了些:「再走走。」

  再走走,一直走,走到哪里?

  走到看不见银杏叶,走到不见夕阳,走到秋天终结,走到初冬第一片雪花飘落。

  秋天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但这些事物往往不持久。

  可友情不是...不是吗?

  刑一没敢问出口,长大,意味着学会「说话」,意味着知晓「距离」。

  或许于贰是想陪他多走走,反正走哪里都无所谓,因为他并不讨厌,也不想离开。

  只是有些许惆怅。

  走着走着,道路两旁没了住宅楼,零星能看到些修得差不多的楼房,裸露的钢筋像是巨人随意弃在此处的巨筷。

  这里是...旧城改造区。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爪子被松开,于贰越走越快,背影在黄昏中有些模糊,毛发融成一片阴影。

  刑一加快脚步,喘着粗气,跟上他的步伐。

  就这样追逐着、奔跑着,前方没有目的,身后满是遗弃。

  跑到没路的路口,于贰停下来,双手扶在膝盖上,侧头望向身后小山坡。

  他追到身边,喘口气,才发现此处视野极好,夕阳坠在山间,被割裂的云霞烧得很红。

  「还记得这条路吗?」于贰问,眼前本没路,忽地生出梦里那条路,那条,长有绣球花的路。

  刑一没回答,他当然记得。

  那天,他和于贰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第一次相遇。

  往事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搬家的那天下午,他们在沙坑边相识,一起造城堡,一起荡秋千,然后一起回家,走在夕阳里,享受盛夏。

  刑一抬爪遮在眼上,眺望西方。

  那里是「过去」。

  现在呢?

  未来呢?

  夕阳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不等黑狼反应,一阵温热而熟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脸颊,两只总是带着牛奶甜香的爪心,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他僵在原地,黑色绒毛下的皮肤烧得发烫,连狼耳都不再支楞,贴在脑袋上,倒现出几分可爱。

  “小二...”

  刚想开口,狼吻上就压下一片柔软。

  银杏叶啊,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交错的鼻尖上,刑一瞪大眼睛,看见于贰雪白的绒毛在夕阳里变成透明的金箔,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吻,像一片融化的雪花,转瞬即逝。

  但触感真实存在,唇齿相依的记忆烙印在大脑深处,久久无法消散。

  「别紧张。」于贰轻声道,指腹沿着黑狼塌下去的耳尖缓慢摩擦,「放松点,别怕...」

  他的话语像记忆里的花香,刑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

  于贰再次吻上来,这次不再蜻蜓点水,而是歪着脑袋,细致地描摹每一寸唇瓣,舌尖轻轻撬开犬齿,在口腔里探索游弋。

  “唔...”

  刑一发出低沉含糊的呻吟,尾巴不受控制地摇摆,本能驱使着他迎合这份亲密。

  去迎合,去接纳,去更进一步。

  不,不,这,这不对...

  萨摩耶的爪子顺着脖颈向下,抚过胸膛,停留在腹部,隔着单薄衣物揉按黑狼已然壮实许多的肌肉,此刻因亲吻而变得敏感,仅仅是轻微的触摸就足以激起阵阵战栗。

  这是,这是梦...

  “小二...”

  刑一喘息着呼唤对方,嗓音里带有从未有过的甜美意味。

  于贰含住他的耳尖啃噬,湿润的吐息喷在耳边:「叫我...叫我的名字。」

  “于...于贰...”黑狼乖巧重复,声音微微发颤。

  是的,是梦。这不是于贰。

  得到满意的回应,萨摩耶奖励性地吻住他的喉结,同时爪子探入衣物下摆,在柔韧结实的腹部游走,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难以抑制的悸动。

  「小一,小一...」

  他的声音低哑而蛊惑,一遍遍唤着对方的名字,如同魔咒,诱导着刑一沉沦其中。

  刑一不由自主收紧揽住对方脖颈的双爪,加深了这个吻,这一刻,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其他一切都已远去。

  他们是如此贴近,以至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咚咚...咚咚...

  这节律引领他们走向更深的漩涡,陷入无尽的缠绵之中,直到某个时刻,他忽然意识到:秋天终会过去,冬天将会来临。

  于是分开。

  刑一睁开眼,嘴角还挂着丝丝唾液。

  远处高楼大厦林立,天桥车水马龙,晚高峰的喧嚣透过玻璃窗涌入。

  这里,是我们居住的城市。

  曾经的旧城改造区,如今已是繁华街景。

  而我们的少年时代也随之结束。

  梦境戛然而止。

  他再次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抹一把冷汗,低下头,发现胸前衣物早已凌乱不堪,毛发也被蹂躏得乱七八糟,最尴尬的还是不断传来黏腻感的内裤。

  今天是返校日,假期又这么睡过去了。

  “阿嚏!”

  黑狼打了个喷嚏,擤下鼻子,强忍着不去挠下面,实在不是想面对梦里余留的罪恶。

  下意识裹紧被子,不知为何感到心慌,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又的确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梦罢了,纠结梦境,实在不像男子汉。

  哪怕是和好朋友的春梦。

  没关系的,他们曾经亲密如斯。

  窗外,银杏叶依旧在风中摇曳,只是已经很少很少,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刑一仰起头,看向窗框上方那片蓝天,几朵云飘过,尾巴尖儿有些痒,是秋天了吧。

  没错,是秋天,十月金秋。

  云很白,像棉花糖。

  刑一呆呆望着那几朵云,很想吃东西。

  抓起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一个是来自于贰的多条语音讯息。

  一,二,三,四。

  指尖抬起,想点击播放键,却又犹豫起来。

  秋天,是让狼容易回忆的季节。

  回忆到纠结,回忆到失眠。

  刑一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于贰从小学到初中毕业的模样。

  他们曾经关系很要好,要好到可以赤裸相对、互相舔毛儿,但现在,已经是陌路人了吧。

  就像忙碌的尖子班学霸不会和学渣一起放学回家,学渣拼尽全力也追不上学霸的脚步,刑一总骂于贰“笨狗”,一不留神,却被“笨狗”远远抛在身后。

  「抛」

  用的不对,是自己太蠢了,妈妈也总这么说:“能不能学学于贰,人家成绩多好,明明一天到晚腻歪在一起。”

  于贰,这只萨摩耶,会说:“小一也很聪明啦,只是和学习不搭。”

  从什么时候,一向以男子汉自称的刑一,也变得如此柔软了呢?

  好像就是从高中开始的吧?

  他不明白,十分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不再同班。

  不明白为什么要按成绩排名文理分班。

  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时间总是相错。

  就像早早枯萎在抽屉里的「戒指」,幼年的刑一再怎么自诩男子汉,在许下誓言却仍弄丢它之后,也止不住想哭。

  「我再给你扎一个好吗」

  「可戒指不会再回来了」

  小时候总看不清某些东西的重量,戒指也好,誓言也好,妈妈也好,于贰也好,小小的刑一把一切都看得理所当然,殊不知命运给予的所有馈赠,都暗中标注了价格。

  他曾经不懂。

  现在,也不懂。

  好奇怪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躺在床上,蜷缩起身子,有些想哭,又想不管不顾地冲进教室大吼大叫,窗外云朵聚了又散,刑一就这么想着,再次闭上眼睛。

  他希望睁开眼时,能够回到开学那天,就像很多本小说里的情节,那只白色的、有些壮实的、憨憨的犬族,会笑着慢吞吞地说:

  「小一...真希望能和你一个班噢」

  不,若是能回到那年夏天,更好,夏天的我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是最最要好的挚友,转眼,却是秋。

  秋天啊,总是让狼怀念的季节。

  那些不该怀念的,那些不想忘记的,那些来不及的,那些奢望拥有的,通通一齐涌上来。

  让他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让他倒在床上,泪流满面。

  秋天,讨厌秋天,最讨厌无法与你在一起的秋天。

  “笨狗...”

  枕头湿了一片,不舒服,于是黑狼将脸埋进枕头更深的地方,将没能说出来的言语打碎,吞入食道,一直到鼻腔里充满泪水的苦涩、胸腔传出即将窒息的预警,才猛地抬头大口喘息。

  不可以,不可以说出口,不可以耽误于贰。

  我才是那只最笨的狗。

  洗漱打理完毕,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床头闹钟显示下午五点十七分。

  “操!”

  黑狼迅速套上衣服,冲出门去,动作别扭,甚至踉跄了一下,幸好及时抓住门把手稳住身形。

  客厅,妈妈在看电视,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急忙问:“怎么啦小一?是不是生病了?”

  “我要迟到了!”

  “那也别这么着急啊?摔到了咋整。”

  妈妈想拦住他询问,他躲开母亲关心,夺门而出。

  妈妈的毛儿,是白色的,长大后,妈妈也愈发温柔。

  刑一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她。

  秋风卷起地面零星银杏叶,他冲过这段旧路,朝着学校狂奔而去,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沿途,路过社区中心,路过沙坑。

  沙坑荒废多年,坑边坑里长满杂草,社区还是那样死气沉沉,就像很久没有人光顾这个沙坑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于贰了。

  每当跑过这里,刑一总是忍不住放缓速度,甚至停下来张望,和小时候的自己那般,寻找着那抹白。

  但这次他不再停留,径直跑过去。

  还是不够快,不够,远远不够,就算跑的再快些,也追不上了,对吗?因为于贰早就离我越来越远了,因为我们不同班级了,因为我们没有共同的课程了,因为我笨死了。

  他找不到理由与他相处,他们的距离已经无法挽回地拉开,那个夏天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也从来没有哪个朋友会出现在春梦里。

  那我们是什么?他不知道。

  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嗓子像是火烧一般疼痛。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流泪呢,因为秋风,因为银杏叶,因为云朵,因为孤独吗?

  大概吧,大概是因为秋天真的很讨厌,所以让狼不断想念、不断伤心、不断难过。

  不断后悔。

  是啊,如果当初我努努力,或许现在也能考上尖子班,就能够和于贰每天见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

  但这是不可能的,当他最终意识到这点时...

  咚!

  奔跑中的黑狼不慎绊倒在地,膝盖磕破,伤口渗出血丝,他趴在地上,弄脏了制服。

  “他妈的...我他妈就是个蠢货...”

  寒意袭来,膝盖传来剧烈疼痛。

  这些都不算什么。

  心比什么都疼,梦里的白犬不会回来了,于贰不会再陪他走过秋天了。

  刑一踉跄起身,又跌坐在地,抱头痛哭,泪腺崩坏,不是嘤嘤啜泣,而是放声大哭,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那是一种近乎折磨的酸楚,自心脏向外扩散,遍布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叫做,叫做——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刑一哽咽着说,擦拭眼角,抬头望去,泪水打湿的视界里,不远处立有棵樱花树。

  冬天要来的时候,这里的樱花开过吗?

  春天来临之际,这里曾有多少只小狼小犬追逐嬉戏?

  夏天傍晚,有人在这里诉说过告白吗?

  秋天,这里是否有狼哭泣过吗?

  答案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刑一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泥土,膝盖上的伤痕隐隐作痛,但这比起心灵的痛苦不值一提。

  向前看,是通往学校的道路,黑狼深深吸入一口冷冽空气,迈出步子,像梦中那样,一步步向着远方迈进。

  男子汉,大丈夫,哭过痛过崩溃过,也要站直脊梁,挺直胸膛。

  刑一忍着痛朝校园跑去,终于在迟到前十分钟赶到,校门口执勤人员并未阻拦,他戴着校徽,穿着校服,只是泪痕未拭看上去有些狼狈,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教室里,大家三三两两闲聊。

  “哟,刑哥,你昨天是不是又导管子了,这么虚。”

  黑狼龇了龇牙,露出尖锐的犬齿:“滚蛋。”随后径直走向教室角落,放下书包,整理桌面,然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夹在里面的银杏叶已经发黄。

  上面有几张照片,一张是他和于贰在初中时期的照片,两人肩并肩站着,笑的很灿烂,还有两张也是在初中时期,背景是游乐场,以及最后一张,有些泛黄,背景是沙坑,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两人依旧是肩并肩坐着,笑容依旧灿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录。

  “喂。”

  「别吵啦。」

  他看向窗外,风很大。

  「别担心。」

  他回头看向好友,风很大。

  「我会陪着你。」

  他看向记忆里好友的模样,摇摇尾巴,风依旧很大。

  刑一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重新睁开。

  风消失了。

  他翻开最新一页,写下:

  【十月二十一号】晴

  「很冷。」

  「今天的梦是春梦,有点爽。」

  「返校日,不小心摔倒了,傻逼,痛死了,不能让小二知道,不然又会耽误他。」

  他挠了下下巴,继续写道:

  「天气很好,我们都会没事的。」

  “没事的。”

  好友问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回以微笑。

  【我们已不再是朋友了】

  次日。

  最近的天气预报不太准,白天还是艳阳天,到了下午,却骤然降温,阴云压得低低的,刮起阵凛冽北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像是暴雨即将到来。

  教室里,黑狼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阴霾天空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不停摇曳,像在舞蹈,又像垂死之人的挣扎。

  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同学在偷偷谈论八卦,说是隔壁班转来的新同学长得可帅了,黑毛红瞳断耳,高高壮壮,议论声越来越大,连讲课的老师都不得不暂停授课,示意所有人注意纪律。

  黑狼眨眨眼,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自己的桌面,上面摆着几本几乎崭新的书,摊开的笔记上有只铅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狗图案,潦草数笔,倒也灵动非凡。

  他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试图让自己专注于作业,但思绪早已飘向别处。

  秋风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萧索,就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

  刑一停下笔,侧耳倾听,走廊上传来喧闹声,是午休结束预备铃响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翻开课本。

  可脑海里全是我与你,过去与未来。

  黑狼的脑海里容不下他物。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放学日。

  教室外的樟树仍旧屹立在那里,树干光秃秃的,树枝弯曲着,如同老人佝偻着的身躯。

  刑一收拾好书包,独自走出教室,校园里的人不多,大多是忙着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回家的人,也有少数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同学,大家各自忙碌着,没人关注独行的他。

  黑狼走得很慢,尽量让自己的每一步都保持平稳,因为膝盖的伤还未完全恢复,他必须格外小心。

  他绕过了那棵树,朝前走去,迎面吹来阵阵寒风,狼族厚毛也拦不住,刮得生疼,刑一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压得极低。

  远处,篮球场上几个人在打球,欢笑声随风飘过来,听起来格外轻松愉快。

  刑一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他现在不愿与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他需要静一静,理一理思绪。

  于贰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周依然是独自一狼。

  连于贰的影子都没见着,那只萨摩耶就像从校园蒸发了一样,不管如何去图书馆、去后街、路过班级门口,都见不着。

  你去哪了呢?

  刑一站在校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然后摇了摇头,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

  “喂,刑哥...”

  “不去。”

  “怎么又不去?”

  “腿断了。”

  就这样回到家中,刑一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找出手机,锁屏上仍显示有四条未读语音消息 。

  爪子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窗外开始飘起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尾巴烦躁而僵硬地甩动。

  “算了...反正又是「最近很忙」「补习」「考试」之类的吧...”

  “反正不管怎么找你玩也约不出来...”

  “反正你是只大笨狗...”

  可是我啊...真的好想你啊...笨狗...

  想你的笑容,想你的声音,想慢吞吞的你,想曾经总跟在身后的你。

  想念,一只叫【于贰】的萨摩耶。

  等到我难以触及你,才意识到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小一...”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比记忆中虚弱许多,“最近天气转凉了,记得多穿点衣服。”

  刑一的耳朵竖了起来,这声音不对劲,于贰从来不会用这种气若游丝的语气说话,他急忙点开第二条。

  “我们学校后门的银杏叶都黄了,特别漂亮...咳咳...你去看过了吗?”

  语音里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第三条语音长达十几秒,点开,却只有滋滋电流声,于贰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

  “...小一...我想你了...”

  第四条语音,萨摩耶轻声说道:

  “如果小一...听到了这条留言,请回复我一下,好吗?...我很想和你说说话...咳咳...我在社区医院302病房...当然...小一忙的话就算了...”

  语音结束后的寂静像堵墙压在胸口。

  黑狼怔怔地听着,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直到耳朵捕捉到窗外突如其来的雷声,才猛然清醒过来。

  雨,好大,滴答滴答,哗啦啦。

  心,好痛,扑通扑通,咚嗒嗒。

  于贰...生病了?

  我怎么会现在才知道呢...我这个朋友真的是很差劲啊...

  黑狼跳下床,穿上外套,抓起钥匙和钱包,连伞都来不及拿,冒着大雨冲出了房门。

  门外的世界宛如末日降临。

  昏暗,模糊。

  雨水打湿毛发,浇透了一身衣衫,他咬紧牙关,逆着人流朝医院狂奔,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这头发疯的狼。

  他不在乎。

  心脏砰砰直跳,膝盖隐隐作痛,肺部熊熊燃烧。

  他在瓢泼大雨中奔跑,泪水融入雨水之中,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流淌,唯一清晰的是那句「我在社区医院302病房」,以及心中无尽的懊悔。

  终于,他找到了社区医院,其实就在小区不远处。

  大厅里,几名护士正忙碌穿梭其间,一位正在登记的医生抬头看见浑身湿透的刑一,愣了一下,随即热情招呼道:

  “您好,请问您是来看病的吗?”

  “不是,我找人...”黑狼艰难喘息,”请问,有没有一个叫于贰的病人住院,就在302?”

  医生核对电脑档案:“啊,那个患者,他是感冒并发肺炎,10月21号入住,不过昨天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

  “是的,昨天下午出院的。”医生推了推眼镜,“你是他同学?那孩子住院期间总盯着手机看呢,好像在等什么人。”

  “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回家...回家...”

  刑一喃喃自语,无视医生的关切,转身就走。

  往家的方向。

  “回家啊,回家啊。”

  黑狼用爪子抹了把脸,水珠从指尖坠落,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雨太大,你在哪?要不要来接你?”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慢慢打字回复:“不用,我去趟于贰家。”

  等发完这条消息,刑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四个月没踏进过于贰家了,最后一次去还是暑假前,当时于贰他爸端来冰镇酸梅汤,两个少年靠坐在廊下,畅想未来,烈阳见证黑白一次又一次交织。

  秋雨会打湿所有关于夏天的回忆。

  而男子汉终会拭去雨与泪。

  大雨倾盆,屋檐落雨帘,门前积雨洼,白墙映青瓦。

  他深吸一口气,抬爪习惯性想按门铃,门却只是虚掩着,于是推门而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雨打窗棂的轻响。

  他抖了抖湿漉漉的毛发,水珠溅在地板。

  “小二?”

  没有回应。

  黑狼放轻脚步往里走,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昏黄而温暖,沙发上蜷着一团白色的壮实身影,毛茸茸的尾巴垂在边缘,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刑一的心脏随起伏而搏动。

  他走近,蹲下身,发现于贰怀里抱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未发送的聊天界面:

  【小一,你听到了吗?】

  光标一闪一闪,像在等待什么。

  黑狼的喉咙干涩,伸爪,轻轻捏了捏于贰的脸颊,手感一如记忆中软乎。

  好烫。

  “小二?”他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有些抖。

  萨摩耶的耳朵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浅棕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软,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鼻尖抵在刑一湿漉漉的爪心。

  “...小一?”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像是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刑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于贰慢吞吞撑起身子,领口因为睡姿歪斜,露出一截白毛儿,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狼,愣了一秒,随即笑起来:“你真的来了啊,刚刚还梦见你了呢。”

  黑狼的尾巴跟着笑容甩了一下。

  “你还好吗?”他问,声音有点哑。

  “啊...还好还好。”于贰点点头,轻轻咳嗽两声,“但还有点低烧,医生让我再休息一天。”

  他说完,抬爪去摸刑一的胳膊,眉头立刻皱起来:“你怎么湿成这样?”

  刑一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

  萨摩耶的毛发在灯光下泛着暖意,耳朵因为发烧有些发红,鼻头湿漉漉的,呼吸间带着点药味的苦涩。

  和梦里不一样。

  真实的、活生生的、在我前面的、带有温度的于贰。

  黑狼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想哭。

  尽管他最近哭了很多次,男子汉,男子汉,为朋友而哭的倒也算男子汉。

  “小一?”于贰歪了歪脑袋,伸爪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刑一猛地抓住他的爪子,力道大得让萨摩耶轻轻“嘶”了一声。

  “你...”黑狼的嗓音低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为什么...”

  于贰怔了怔,随即明白他在说什么,笑了笑:“怕你担心嘛。”

  “笨蛋!”刑一咬牙,“谁担心你啊!”

  他说完,自个儿先愣住了。

  这句话太熟悉了,熟悉到像是从遥远过去飘来的回声。

  于贰却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月牙:“嗯,我是笨蛋。”

  他的爪子反过来握住刑一的,掌心温热,指尖轻轻摩挲着黑狼的指节,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

  心脏猛地缩紧。

  童年的萤火虫又飞出来了,围绕着小夜灯飞舞,在两者之间牵连起鹊桥。

  不想再忍耐。

  “于贰。”他低声叫他的名字。

  “嗯?”

  黑狼深吸一口气,猛地倾身,将萨摩耶扑倒在沙发上。

  于贰猝不及防,后脑勺轻轻磕在靠垫上,发出一声闷哼,他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刑一的脑袋已经埋进他的颈窝,湿漉漉的毛发蹭得他发痒。

  “小一?”

  “别动。”黑狼的声音闷闷的,鼻头耸动,尽情享受挚友的气息,“求你了,就一会儿。”

  他的爪子紧紧攥着于贰的衣角,像是怕他消失一样。

  萨摩耶眨了眨眼,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抬手环住刑一的后背,掌心贴在他湿透的校服上,慢慢抚过脊背的线条,将落汤狼拥入怀里。

  “冷吗?”他问,“小一想多抱会儿也关系的。”

  刑一摇头,把他抱得更紧。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暖气氤氲。

  于贰的身上有淡淡的药味,还有熟悉的牛奶香,刑一贪恋地呼吸着,眼眶发酸。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每次生病就赖在于贰身上不肯下来,说什么“年纪大的就应该照顾年纪小的呀”,萨摩耶也总是好脾气地任由他抱住,用温热的掌心一遍遍抚过他的后背,直到他睡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理所当然撒娇任性的黑狼崽,于贰也不再是那个永远跟在他身后的萨摩耶。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班级、成绩、时间,还有那个荒唐的梦。

  黑狼的耳朵耷拉下来。

  “...小一?”于贰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叫了他一声。

  刑一没抬头,只是闷声问:“你...还会等我吗?”

  “什么?”

  “就像以前那样。”黑狼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我放学,等我打球,等我...追上你。”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于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刑一感觉到有只温热的爪子捧起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

  于贰的眼底映着黑狼,温柔而坚定。

  “小一。”他轻声说,“我一直在等你。”

  刑一的瞳孔微微扩大,怔怔映出萨摩耶。

  “等你发现...”于贰的舌尖擦过他眼角,将酸涩舔进味蕾,“我从来都没有走远。”

  “只是我们背对背离开,我拉不住你的手。很开心,你能回头。”

  “爸爸说,只要用心...”

  “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刑一答道。

  雨声变得很远,于贰从来不是笨蛋。

  黑狼盯着他看了几秒,低下头,额头抵在萨摩耶的肩膀上,用尾巴紧紧缠住对方。

  刑一从来不想离开你。

  “笨狗。”他哑声说。

  于贰揉了揉他的耳朵:“嗯,我是,我是刑一的大笨狗,一只一直等着你的笨狗,可小一也很笨呀,胡思乱想地,跑远了。”

  “我想说啊,小一可以不要再独自伤心吗?”

  “可以,接受笨狗的爱吗?”

  窗外,银杏叶在雨中轻轻摇曳。

  秋天或许终会过去。

  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刑一喜欢于贰,于贰喜欢刑一,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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