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再难以入目的种种也想糊弄过去，看完课题后躺在床上闭眼安静叹气。东云想自己为什么不学着朝比奈那样干脆直接按自己心意选了算了，反正从刚知道她的真面目时就觉得她是提线木偶，成年了也难逃备注尊称母亲的电话，次次都要她紧握着朝比奈冰冷颤抖的手才敢开着免提接通。手机扬声器里传出中年女性温和沙哑的嗓音，偶尔听筒蹭过耳际带来沙沙软软的窸窣声，聊的话题也全都是普通家里人的问候。朝比奈夹着嗓子一字一句迎合着，她看朝比奈表情不大对，却也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大气不敢喘一下，只能捏捏手让她回神，生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发现此处还有另外一个活物的存在。

在一起七年也只能以同居室友自居，为了应付偶尔到来的视频电话甚至煞费苦心地经营一间独属于东云的卧室，好在妈妈面前表演出两个女生只是为了应付生活的重压而不得不蜷缩在同一个屋檐下。发誓保证！绝对没有半分二心！交往的前半段时间那间卧室也只是摆设，后半段时间就愈发彰显出这个决定的高瞻远瞩。吵完架后连待在一间屋子里都嫌别扭，东云抹着泪痕坐在自己的床上觉得有时候是要保持点距离，不经常的名义分居也能让感情变质的速度不那么快。尽管在恋爱的后期所谓的名义分居变成了常态，她也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初恋带进坟墓的，但不知道朝比奈怎么想。

也不是没有和妈妈试着提起，惯例电话时她磕磕巴巴地讲起关于室友的事情好在妈妈面前刷一下好感。但每次都收获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就好似没听见一样跳过了这个话题，或者只是说着“噢，东云慎英的女儿，真冬是要好好向她学习”这样东云听出茧子的话。第一次听心里还腾腾冒火，三四年了还冒火也是有点为难她了。根本就说不通的嘛！真冬的妈妈简直和真冬一样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是觉得，她应该替这个人生中始终被推着前行的前任伴侣着想。在东云和她年岁相近的人生中，活得甚至不如提线木偶，好歹木偶需要十根手指操控，可她自己能够选择的事情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不能够继续想下去了，心中浮现的悲伤情感是危险的信号，提醒她无论如何不能再代替她人怜悯对方，十年的时间像天空一样存在在她的世界里。她跑呀跑，跑呀跑，努力逃开到气喘吁吁后一抬头看见的还是天空，天要如何能逃开？要不怎么说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恨天恨到想要撕碎的人，最后也没有后话了呢？

所以东云觉得，关于课题的选择，还是要等朝比奈醒来后再做打算。话虽如此，她已经决定要说服朝比奈和自己做爱，或许是出于对朝比奈的尊重。但关于如何说服她还没有想好，不用强硬态度想必朝比奈也不会听劝，但握在手里对方生命温热的一部分和睡前她的苍白脸色让东云下定决心绝不能再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就当是东云自私也好，反正朝比奈就像一块黄油年糕一样外强中干。

打定主意也没有可行的方法，持续盘亘在脑海里的想法让她几乎一个晚上都没能睡好，梦里不断闪现的是现实与过往被撕裂到不成样子的碎片。间续的梦境中甚至能看见高中的朝比奈穿着校服在现在的她面前抹着眼泪哭，明明回忆里没有这一段来着，但她敢笃定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她都会下意识伸出手去擦掉那人的泪水，无论哭泣究竟原因何故。

即使是因为你而哭也一样吗？

朝比奈柔软的发丝在她肩膀上蹭动，细细密密的痒顺着延髓爬上大脑。身上的衣服大概又被打湿了吧，从耳侧传来泪液蒸发时的冰冷，朝比奈的吐息打在她的肩侧，一字一句的声音全是高中时魂牵梦萦的不可得。她清晰地听见怀里那人说：“全都是绘名的错。”接着怀里突然一空，脚下不知何时漫开鲜红的潮水，像站在海边看夕阳，余晖把滚滚而来的浪涛染上血液的猩红。海风吹来时她举起双手，任带着潮气的风把她手上的血液吹干。

2.

睡梦里猛然睁开眼看见的还是和睡前一样的光景，为了照顾朝比奈而关掉的灯直到现在依旧灭着。她抬起手去摸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看见时间后又捂住自己眼睛叹气。怎么才六点……进入这间房间后的作息和她平常的作息简直大相径庭，先不提昨天没超过十二点就被迫关灯上床了，现在更是六点多就被梦境给叫醒。

闭上眼在被窝里翻滚两圈后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无法再次入睡的事实，东云认命地支起身。身旁的朝比奈还深陷在睡梦中，大概是侧躺着的姿势实在压着手臂疼，睡前怎么努力也掰不动的身躯此刻顺从地平躺着。任劳任怨的大屏还在散发着幽幽荧光，借着隐晦光线看见她的睫毛不止地颤动着，眉头也紧皱着不曾松开，是也梦见了不愿面对的事物吗？是她吗？

东云在心里憋了口气，高中时谈恋爱总喜欢顺着网上所谓“恋人表达喜欢的十种方法”去揣度朝比奈的心思，在一起后也不可避免地忧虑那人究竟是否喜欢自己。即使知道恋人本身对情感感受模糊，也想从她口中听见“昨晚梦见你了”。对曾经小心气的自己深感无奈，恋爱这么多年简直称得上教训，现在的东云不会再对朝比奈怀揣如此幼稚的想法，梦见的人不要是她才最好。

尽力放轻动作好让病人能有充足的睡眠，做贼般溜到卫生间后带上门才长吁一口气。揉着睡眼在平整毛刷上挤出黄豆大小的薄荷味膏体，再昂贵的洗漱用品入口也是有些刺鼻的清凉，仰起头把嘴里泡沫冲散后看着白色打着旋流下洞口，抽下手边加热毛巾架上的温热后擦去不良好睡眠带来的疲惫，站在镜子面前甩干手上水珠的残留后才有空端详起自己的容貌。

和朝比奈关在一起的这两天总忍不住回想起高中的事情，记忆里被掩上厚厚尘土的字字句句随着与她的接触被一阵风吹散，东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相比高中时要长了不少，为了方便在后脑勺扎起一撮触感刺挠的小辫，在这间只有二人的房间里也要把麻花辫扎好后挂在耳侧，东云撩起眼前有些遮眼的细软刘海，苦恼于房间里没有剪刀。

带着浑身的薄荷香气走出浴室后模模糊糊看见床上坐起一个人影。这才几点啊，醒这么早真是不让人省心。东云快步走到床边把支起身的那人给按回床榻中，昏暗光线里朝比奈双手抓着棉被的边沿，龙胆花般温和的紫色定定地注视着她，开口的瞬间东云竟从那眼眸中解读出些许委屈的意味：“绘名，我睡不着了。”

“但也得再休息一下吧，现在也没到饭点，起来也没别的事可做。”

“嗯。”朝比奈顺从地点点头，她坐在床边，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话语在舌尖上滚了几圈后最终合着叹息咽下肚去，沉默了几分钟后朝比奈重又开口：“那，课题？绘名应该已经看了吧。”

呜哇，一上来就抛这样的难题吗？东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正当她愣神的那几秒空当，朝比奈又有爬起来的意思，她只能放弃思考赶忙眼疾手快地把朝比奈重新按住。“绘名不愿意说的话我自己去看不行吗？”

“真是的，我说还不行吗，”东云咬了咬牙，“第一个还是昨天那个，第二个是要我在你身上割开十厘米？还是八厘米的伤口，然后还得拿着铁尺插进伤口拍照。先说好，我是打算选第一个的，消毒我可做不来，要是弄不好发烧感染了的话，我没这个精力去照顾你。而且一直选第二个肯定会越来越过分，如果留下疤痕出去后你还要怪我，我不打算和你……”

逞强的理由越说越小声，本来是替她着想的选择越到后面越变成一种撇清责任的辩白，知道自己这番话落在那人耳里会被解读成不知道什么奇怪的意味，东云认命地闭上嘴，或许及时止损也是一种美德。

偏过头去不愿意看朝比奈的表情，这番言论拆解下来和我要和你做爱其实也没太大差别。听见耳边传来皮肤摩擦枕套的沙沙声，可能是朝比奈点了点头，她听见她说：“嗯。”

“不反驳吗？”

“为什么要反驳？”朝比奈的声音还是平静，“绘名已经下定决心了吧？这样的话反驳也没什么用。而且昨天刚抽完血身体还在恢复期，和绘名抢平板的结局也只会是失败。都是一个结果的话比起争吵不如直接接受，更何况……绘名说的很有道理。”

才不是呢！脑内不知何时出现的小人跳出来指责她，真冬才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好好告诉绘名呢？告诉她其实她也不想让绘名承受这种压力。告诉她其实她也想和绘名做——不要再说了。真是无谓的讨论，分开一年了还在妄想什么？想要出去后还保持正常关系就不能这样。正常关系？脑中的声音稍微变小了些但还在嗤笑着，还在追求正常关系的真冬才是妄想吧。

看见东云点头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有点庆幸于东云几乎完全不了解医学知识。正常数量的失血可不至于让一个人虚弱到如此地步，但或许现在的她也不能够被称之为一个人才对。朝比奈平躺着，既然东云不让她坐起身，那就暂时沉浸在这虚假的好意中也不错。半阖上双眼后大脑慢慢地开始发木，腿侧感受到的来自他人的体温让她安心，像浸泡在羊水里，快要再次掉入睡梦前她听见东云又开口问她：“真冬在昨天抽血的时候，为什么不看我呢？”

不清楚东云问话的用意，快睡着的她嘴里含含糊糊：“因为……”大概实在是太小声了，她嗅到东云凑近而带来的薄荷香气，“因为，不想让自己难过。”

因为看见绘名替我痛苦我也会难过，看见绘名对伤害我无动于衷也会难过。明明能够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还用各种方法求证过了。绘名明明和我说因为看见我就会高兴，这就是喜欢。但为什么靠近绘名后心里却只剩下难过呢。

剩下的话她以为她说给东云听了，可她没有。

还没听朝比奈说完就看见她再次沉入了睡梦中，嘴唇蠕动着好像还想要说点什么。可剩下的话也不必听了，原来原因只是这么简单的不乐意而已，那这么看来她猜测的也没错，她果然是被真冬讨厌了。所以梦见的指责也所言非虚，这真的全是她的错。完全能懂啊，难受的时候看见不愿看见的人的脸会让难受更上一层。被前任讨厌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不如说还以为对方心念旧情的她才比较可笑一点，明明都已经不喜欢真冬了，却还幻想着真冬还喜欢她，这也可真是……东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看见手上的泪水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哭了。

离开床铺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东云小心翼翼地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去看她的手臂，手肘处的伤口倒没有裂开的迹象，但白皙的皮肤下果不其然泛起青红的淤青，即使拔出针头前有好好叮嘱朝比奈要用棉花按着伤口，到头来还是留下了一小块一小块散落在手臂上的可怖痕迹。东云试探性地摸了摸，手指甚至没用力，睡梦中的她就皱了皱眉，表情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

真是抱歉呢……东云的心里软下来一块。如果不是止血时棉花没按对导致的内出血，那肯定就是扎针的时候操作不当了。难得她还如此认真地看了教学视频，结果还是让朝比奈受伤了。或许是插入的时候不够果断吧，真冬的血管也很细，第一次扎的时候确实没能顺利地出血。

这真是……这真是……眼眶开始发烫，东云又想哭了。无论怎么样都好，她再也不想伤害朝比奈了。她抹着眼泪拿起平板，毫不犹豫地按下第一个选项，平板和第一天一样弹出提示：课题一，选择成功。

3.

磨磨蹭蹭甚至在椅子上打了会盹后终于熬到九点，交换室发出咔哒的开锁声。朝比奈还沉沉地睡着，看来六点多那时候醒来也只是她动作太大把真冬吵醒了才对，根本不是真冬嘴里的睡不着了。东云这么想着，尽力让自己推开交换室的动作幅度不要太大，避免再一次把朝比奈吵醒。

扑面而来的首先是稍微有些刺眼的灯光，房间里因为照顾到还在睡觉的那人所以一直保持着昏暗，这会进入交换室后眼睛闭了两秒后才能稍稍睁开适应日照灯的亮光。

接着是烤吐司和鸡蛋的香味，昨天还是日式的菜色，今天反而变成了西式的早餐。经面包机烘烤过的吐司散发出小麦的焦香，上面躺着煮得正正好的水波蛋。东云用叉子轻松一拨，粘稠的蛋液就顺着缺口流出，沾上被压在水波蛋底下的焦脆培根后又浸满吐司棕褐色的表面。最顶上是黄澄澄的荷兰汁，表面点缀了青色的欧芹碎，用蛋黄和柠檬作基底的荷兰汁入口有着绵滑浓稠的油脂香气，也不失清爽酸涩的口味。

大早上能吃到班迪尼克蛋也太过幸福了吧，虽然它也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早餐之一。在和朝比奈一起被关起来前，她的手机收藏夹里还存了一家人气很高的西式早餐餐厅等着桃井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尝试，没想到先在这里了却了这桩心愿。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至少东云觉得如果只论所谓实验者提供的餐食而言，说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厨师也并不奇怪。

虽然主菜的样式一直在变，但饮品一直是加热后的葡萄汁。东云没想太多，加热后的果汁也确实比平常加冰块的甜度要更上一层，几乎甜到有点齁嗓子的程度。东云照例喝了半杯后就再也喝不下了，主菜倒是认认真真地全部吃完了。

与任务配套的器具也在她放下刀叉后被传送到了交换室内，包装黑灰色的指套盒让她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室内的屏幕也非常配合地播放起教学视频。很明显基于高潮任务而言的教学视频内容简直不言而喻，耳边传来的靡靡声响让东云误以为自己失手打开了什么黑黄色的p站首页。几乎是刚开始播放，视频中的二人就搂抱在一起滚成了一团难辨其物的花白躯体。完全没有任何美感啊！甚至抱着观察人体艺术美的心态都无法直视所谓的教学视频，根本看不见任何情感流动的单刀直入的性爱视频让东云忍着羞耻不愿抬头。但很明显通过耳边粘稠的水声就能知道她们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连滚带爬地逃出交换室，还没忘了把没喝完的半杯葡萄汁和指套盒给顺手带出来。靠在门板上平复跳动得过分迅速的心跳时，看见朝比奈叼着牙刷慢吞吞从浴室里走出，刚睡醒的头发在头顶乱糟糟地翘起细碎的杂乱，还没来得及戴眼镜，朝比奈眯了眯眼，看不清正在喘气东云的神色：“你……”

“好啦！”东云大吸一口气，“没什么！真冬先不要去吃早餐。”

“为什么？”朝比奈困惑地歪歪头，嘴里还含着牙膏搅出的泡沫。莫非她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绘名了，虽然她也不是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落下的那一派，不吃也可以，反正也吃不出味道。但昨天刚抽血还是得——

似乎是实验者的恶趣味，交换室内视频的声音被人为地调大。东云从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希望背靠着的门板隔音效果能好点，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响起女性在性爱时的喘息，稍微有些刻意的嗯嗯啊啊哈哈呜呜声伴随着物体搅动黏滑液体的啧啧水声从门缝里飘进来。“呃啊，这，嗯，好吧真冬也听见了，大概就是交换室在播放教学视频，”东云自暴自弃地晃了晃手上的指套盒，“看这还是我们常用的那款。绝对不是我故意的噢，我也没想到居然这都有教学视频，完全是那个实验者脑子坏掉了吧。反正看着这种东西吃饭也很倒胃口，所以真冬就先……”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话说到一半走进浴室把嘴里的泡沫冲干净，朝比奈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反正我们也要做的不是吗？”

像被人提着后颈扔进日本海，微薄的体温早已融进苦寒，暖气熏得她眼睛发涩，温室里呆久了这会才意识到现在还是严冬。不知道怎么又想哭了，自我的心绪总被那人轻描淡写撩拨着，可眼前人分明完全不清楚般露出熟悉的疑惑神色。东云把手上的热葡萄汁随手放到电视柜上，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既然真冬完全不在意的话，”她侧身让开，做了请的手势，“那快去吃早餐吧，还是一样很好吃的。噢忘了，真冬是吃不出味道的。”

不清楚朝比奈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刺，抑或是听出来了却根本不在意要如何回复。朝比奈点了点头，走进了交换室。

4.

再怎么消磨时间都不能逃避今天的课题，白日宣淫对东云而言还是太难以接受了，她几次拒绝掉朝比奈完成课题的要求，借口自己还没准备好。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准备的，借口太过蹩脚她都懒得戳破，被拒绝后也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话说没有网的情况下真冬究竟在看什么，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了。

感受到东云探究的视线，她把手机翻过来对着东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外文单词，接着朝比奈很好心地作出解释：“新的医学期刊，准备在飞机上看的。”

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兴趣，东云兴致缺缺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大骂这些实验者真是过分中的过分，这么多天也不给点消遣的事物。她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除了吃喝以外的任何事物，家具全都被铁钉固定在地板上不可移动，甚至大得过分的衣柜和浴室里的衣架和洗浴用品都被胶水粘住了底部不能够拿走。抛却这些奇怪的实验而言，这间房间的设施和一间普通酒店豪华客房也说得上大同小异。不过怎么会有酒店连铅笔和意见单都没有的！东云握紧拳头，如果有意见单她肯定要给这家酒店打上狠狠的差评！

熬过晚饭后再次对上朝比奈不耐烦的眼神，没等她开口催促东云就抬抬手打断她的话：“好了！我知道要做课题，在此之前，先让我洗个澡。”

推开卫生间的第二道暗门，花洒把浴室泼出滚烫的雾气，东云对着朦胧的镜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把僵硬的表情揉开后解掉系在耳侧和耳后的辫子。站在热水下看着水流顺着自己裸露的身体滑下，混着带香气的泡沫一起被铁质地漏吞吃干净。散落的发丝被打湿后粘在眼前，眼睛也不小心进了点泡沫，东云把头发往后捋，决定出去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剪头发。

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后也不想离开浴室，跨出那道门所附带的意味让她心生恐慌，心脏又开始砰咚砰咚地跳，她一时半会竟然分不清那是紧张还是害羞。是和朝比奈待在一起太久让自己对情绪的感知都变弱了吗？东云捂着肋骨下搏动的事物，在蒸腾的雾气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喜欢着朝比奈。

轻飘飘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秒就被她赶出脑海，忍着不适穿上实验者准备的纯白睡衣，昨天洗澡的时候拎起衣物时就觉得奇怪而没能放下自尊心穿上，现在换上后才真切地觉得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好像实验室里的仓鼠，或许这么比喻也完全没问题，所在的地方也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实验室，而她们也确实是实验者操控变量期待看见反馈的试验品。被送进实验室前穿的衣服也最多忍耐两天就必须换下，更别提上面还有恍如隔世的烤肉店烟火味，怀着诡异的不舍心情把衣服给扔进脏衣篮，站在镜子前把模糊抹开，东云看着面前身着白衣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苦笑。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随着浴室里间续的水声起起伏伏，知道朝比奈推开门意味着什么，这样期待水声快停，又期待水声永不停止的心情许久未曾出现，东云一时半会不知要如何为这样的情感命名，大脑里好像有着两个自己在互相争吵着，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她长吁了一口气，摸出手机试图转换心情，点亮屏幕后看见时间正正好显示十一点。差不多完成后应该也到课题刷新的时间，如果和平的话，她还能和朝比奈商量一下要选哪个最好。但如果不和平的话——虽然真冬说她的身体还在恢复期大概打不过自己，但60千克的握力还是让她不愿意去尝试这样的可能性。能够顺利完成就最好了，最好新课题也是简单的性行为，这样她就不用忍受钝刀割肉般的酷刑。

思绪毫无边际地乱跑，东云坐在床边晃着还未干透的脚，直到另外一个人在她身前站定。朝比奈按下她胡乱划着屏幕的手，迫使她抬起头后坐到了她的大腿上。房间内的灯早就被关掉，明暗间她看着朝比奈的神情也隐晦，分明用着一样的洗浴剂，可身上那人传来的无论是温度还是香气都与她不同。

朝比奈把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泡过热水的嗓音有些沙哑，温润的紫晶色眼眸与她不过咫尺之间。她咽了咽口水，听见朝比奈有些冷淡的声音：“来做吧。”

5.

想要遵循性爱步骤，老老实实顺着生理反应来也能保证不要节外生枝，可在低头凑近时却被东云推开肩膀。她偏过头不与朝比奈对视，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抱歉，唯独只有这个不要。”

朝比奈点点头，不能接吻的话也无伤大雅，只是可能前戏需要多花点功夫。手掌从衣服下摆探入，在摸上乳房时她发出难耐的闷哼，手紧紧抓着朝比奈的领口，让吐息滚烫地打在朝比奈的肩侧。继续顺着乳尖周围划着圆圈，在那点清晰地挺立起来后用指腹抚上去，果不其然让身下人从喉间溢出控制不住的喘息。依着惯例照本宣科，听见喘息是第一步成功的信号，一年多没做的手法也不显生疏，朝比奈满意于她的反应，那么接下来是——手掌半包裹着的胸前不断起伏着，在朝比奈有些忧心地停下动作后，胸口仍未停止剧烈的动作。

面前人向东云投来担忧的眼神，手也停止了带有色情意味的抚摸，端端正正搂在她的腰上。即使没能继续，东云还是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也像要蹦出来似的张扬着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那么异样。在开口询问前，她自暴自弃地双手搂住朝比奈的腰，身体贴合到密不可分的程度，脸颊触碰到她掩盖在衣物底下的曲线。朝比奈犹豫了一下，也回抱住东云的肩膀。拥抱带来的，好像把身体填满一般的满足感让异常跳动的心声渐渐平息，安静的房间内她听着耳旁坚实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此刻她们彼此依赖，眷恋的成分比任何情感都要多。

呼吸在渐渐恢复，东云仰起头凑近，温热的吐息打在脖颈后又出乎意料地感受到双唇的触碰，朝比奈有些不明白此举的用意，但似乎东云也没有让她明白的意思。她张开嘴咬住朝比奈的肩胛，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说，不然还是躺下吧？”

被扯着衣领滚到床上后朝比奈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把暖气调高。东云遵守着不接吻的诺言，只舔舐着她的颈侧，皮肤被舌尖濡湿，划过后在皮肤上染开一层暧昧的红。明明任务说要高潮的人是绘名，可自己也怎么情不自禁地喘息起来。她勉力支起身体，东云还双手勾着她的肩膀在她眼前笑。

“哈……真冬，不继续吗？”

就算真的不想继续也不得不完成课题了再分开，为了明天的生活必须着想，她沉默了两秒，伸手解开东云的睡衣扣子。

实验者所发下的衣服与术前准备的病号服几乎称得上别无二致，她在第一次看到时晃眼几乎以为回到了响着医疗仪器机械声音的手术室，这幻觉也同样被带到了正在做爱的当前。解开东云时就好像在解开病床上的病人，只不过一个是要从背后解，而另一个能顺着被解开的衣服看见身体的全貌，而此刻安静躺下顺从闭着眼的东云也像是等待手术的病人。

恢复正常体位后的舔吻终于不再困难，朝比奈散落的长发在她胸前蹭动着，出于职业需求而修剪平整的指尖撩拨着胸口那点，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动，只是这下没有了刚才的异样，身体传递上的是忠实的快感。在被湿润的口腔包裹后快感更像电流般划过大脑，在末尾绽开一个转瞬即逝的电花。

舌尖舔过带来强烈的刺激，无意遮掩出口不成语句的吟叹，太过熟稔的触碰让东云没有余力去掩盖自己的生理反应，反正真冬大概比自己更要了解什么阶段要做什么事。第一次做爱时慌张的新手已经被掩埋在时间缝隙里，恋爱多年后的今天一切都没有意外，性爱过程称得上一句无聊。她替朝比奈把发丝笼到耳后，因为垂在胸口蹭动实在有点痒。

吻有愈来愈下的趋势，东云闭起眼睛感受着熟悉的快感像浪潮般没有波澜地把她往上推。只是——刚顺在耳后的头发又随着动作掉了下来，挠得东云心头不止地发痒。她推开朝比奈，裸露的身体暴露在对方面前也不会感到特别不好意思。东云咬着手腕上的发圈拍拍肩膀让朝比奈转过来，把散在身后的头发聚成一束后扎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并不是不会其他发型，只是这样在眼下的场合最为方便。绑好后又让她转过来，安慰性地亲了亲朝比奈的脸颊：“抱歉，继续吧。”

只是刘海还蹭得痒。东云分不清细细密密的痒意是发丝在作祟还是心里在发痒，或者二者兼有。身前朝比奈不知疲惫地舔舐着那点，直到吮吸到有些发烫后才顺着腰线往下，指尖在腰窝打着转，本来应该是没有感觉的部位在动情的身体下慢慢涌上细碎的快感。越过平坦的小腹，正要探入下身前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朝比奈伸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伴着塑料被扯开的声音，她给自己的手指套上附有润滑液的指套。

东云捂着脑门叹气，怎么连指套都是一样的，实验者到底有多想让她们回忆起恋爱时的种种。分出心思的思绪在朝比奈摩擦起那点后被强硬地拽了回来，即使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湿成了什么样。太过了解就是这点不好，这点前戏放在分手后的无论哪一位炮友间都不够看，只能说是刚刚开始，根本什么都还没做呢。

她几乎要替自己太过诚实的身体反应而难过了，七年的时间随着机器人般刻板的爱抚也渐渐溶解化成爱液从穴口流出。这样的技术，换做别人东云早一脚把她踹下床了，可偏偏就是在那人的手下如此动情，只是被她轻轻一摸，身体里欲望的大门就被顷刻打开，比他人百般挑逗更令人心悸。

东云又想捂着眼睛叹气，可身下传来甚至说得上尖锐的快感打断了她。手指捻起穴口的液体后抹上小核，在指套附带的润滑液下更是湿得不成样子。太过充沛的液体让朝比奈难以把握手指，小核在黏滑的液体间不断滑动着，橡胶蹭过后发出咕叽咕叽的黏稠水声，东云的呻吟也随着水声一起传进朝比奈的耳朵里。

被绑起来的头发完全暴露她烧红的耳尖，身下人在她的动作下被搅出破碎的低吟，但也确实太久没做了，朝比奈有点控制不好该在什么时候加快。

“哈……哈啊，真冬，嗯……现在，嗯……可以快一点。”

“嗯。”得到指令后一切就顺畅起来，让他人高潮根本也是有公式可以参考的，想要快些完成任务就不能掺杂太多个人情感，包括忍下东云高潮时的接吻冲动。以往的性爱总以缠绵的接吻和大汗淋漓后的互相拥抱在耳边表达缱绻爱意为结尾，现在的收束却两个都得被迫叫停。

高潮后东云喘着气度过不应期，身上薄薄一层是临近顶端时难耐蹭动留下的汗液，朝比奈还在她胸前垂着脑袋不动弹。这又是怎么了？课题很快完成了不应该高兴才对吗？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简直称得上皆大欢喜才对。

摸了摸朝比奈柔软的发顶，想要进行惯例的事后安慰，如果接吻不接受的话那么至少——将要出口的难得温柔话语被她闷闷的声音打断，胸前的液体此刻除了汗液外又多了层朝比奈的泪水：“绘名没必要逼自己说喜欢的。”她抽抽鼻子，“这时候可以不要说喜欢吗？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嗯。”记忆里根本没有哪次做爱是只在体外高潮后就结束了的，东云掰着手指数也只记得这是头一遭。身下的穴口还在空虚地一张一合，身体也只堪堪达到性事的第一阶段，可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了。她无意斥责朝比奈话语的时机不恰当，被冷水浇个彻底的欲望也再难重新燃起，她推开朝比奈：“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先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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