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街头的紫外线格外灼人，所幸喵梦出门前抹了防晒——事实上物理防晒更有效果，但还没有入伏的天气不至于做到那个地步，轻装上阵比较好吧……

　　食指向上托了托墨镜的一角，她低下头在遮阳帽的阴影里查看手机。

　　【AN：喵梦亲，我到了哦！】

　　小网站的私信页面做得很难看，深灰色的底只有半夜看着舒服些，对面的头像是一张与之格格不入的粉色荷花。喵梦起初还以为这是什么默认头像，但在和对方聊天时偶然间得知这是她精心挑选的。

　　好土。

　　真的是女高吗？

　　喵梦划拉了一下页面，加载圆环转了两圈弹出一张新的图片。

　　真的是女高——怎么有人周末约人出门还穿校服啊！而且这样很不安全的好吗，毕竟……

　　叹了口气，喵梦抬头环视四周寻找那一件刚刚看过的制服。羽丘的制服她认识，住在这附近经常会在傍晚遇到那所学校的学生，或许她们之前就遇见过呢？

　　想到这，喵梦打了个寒颤。

　　那也太恐怖了。

　　还没等喵梦发现目标，一抹淡粉色划破大街上混杂在一起的灰，直冲过来，撞进她怀里。

　　“啊！对不起我没刹住……”

　　眼前的少女比喵梦稍矮一些，她慌张地后退两步，一脸抱歉又挂着憨笑，让人生气不起来，但是又有点不爽。喵梦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低头就看见那件灰色的制服。

　　“终于见到喵梦亲本人了呢！”

　　千早爱音一脸兴奋，掏出手机凑上去。

　　“我看喵梦亲的视频和直播学到了很多！可以合影吗？”

　　阳角的光芒扑面而来，祐天寺若麦畏惧了。没有拒绝，对面就全当她是默许，脸颊一下凑得好近，喵梦看到手机屏幕里的两人都在笑着，一个格外灿烂，另一个……视死如归。

　　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眼前这个名叫千早爱音的少女——就在刚刚她自己报出了本名——无疑是匹披着羊皮的狼。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喵梦是个小网黄。

　　超级糊的那种。

　　高中毕业后喵梦来到东京，普通地找了家公司就职，只是因为拒绝了前辈的追求就被各种针对，没多久她就撂担子不干了。存款所剩无几又不想继续上班，只能靠打零工勉强度日。

　　很普通的经历，这座冰冷的灰色城市一定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

　　到目前为止还算正常，转机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大概吧，喵梦住的出租屋只有一扇小得可怜的窗户，根本看不见月亮。

　　结束一周疲惫的工作，喵梦洗完澡摔在床上，侧着身子开始浏览颜色小网站。首页都是些白花花的肉体，在没有开灯的狭小房间里过分晃眼，她划了好几页才找到一个封面穿戴整齐的视频，衣品还不错，确认了一下标题和tag也是她的菜，于是就这样点了进去。

　　一看就是独立拍摄的素人博主，几乎都是固定镜头的切换和自摄内容，拍摄和剪辑的手法都算不上高明，但胜在博主本人天资卓绝——声音好听，台词也有感情、没那么干，激烈时的气音更是绝，喵梦好几次听着耳尖都发麻。

　　剧情大概是周末一起学习时“你”不小心睡着了，高中生幼驯染悄悄在“你”身边叫着你的名字发电。

　　很有巧思，这样的视角即使是一个人也能完成拍摄，观众的代入感被拉高，甚至有一种微妙的窥探感。

　　正当喵梦跟着画面中央女主角的手指一起同频运动、灵魂即将要从身体里剥离出去时，视频结束了。

　　付费查看后续。

　　喵梦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按下急躁和怒意。

　　还没来得及划回上一页，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了有些吓人的付费人数。

　　操，怎么这么多傻*付钱了，这行这么赚的吗？

　　喵梦咂摸了一下，要不我也试试？

　　事实证明，淫虫上脑的时候人真的什么弱智决策都做得出来，包括但不限于给小视频付费和决定做网黄主播。

　　祐天寺若麦都做了。

　　那个视频的后续相当无趣，也就是她每次看完都觉得索然无味的程度吧。

　　总而言之，喵梦就因为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开始了白天打工晚上录视频和直播的悲惨生活。

　　网黄并不好做，但所幸她所处的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国家，至少不用面临什么牢狱之灾——只要喵梦不想不开，线下去找未成年。但是喵梦从最初就没想过要让这份落魄时的外快入侵她的现实生活，所以她不会露脸，更不会和粉丝有什么线下接触。

　　喵梦一直是个努力家，虽然表面看上去相当轻浮，但却是那种会在私底下偷偷学习的卷狗。她早就认识到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天赋和背景，迟早融进社会的灰暗里成为最不起眼的那个。但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喵梦还是想再特别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也好。

　　普通人憧憬闪耀无异于飞蛾扑火，喵梦清醒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痛苦，她无奈。

　　她在床褥里倾泻自己没有淌下的泪水，化作欲望和浪潮，把自己拍上岸。

　　一点一点学着剪辑，把自己最野蛮最赤裸的模样展示在众人面前，除此之外还要写作剧本、练习台词、学习摄影。在便利店收银时她的脑子里飘着的记忆碎片全都不堪入目，还好等待微波炉加热的三十秒里，顾客不会知道眼前的店员正在思考什么。

　　她知道来看这种东西的人想看的究竟是什么，但某种早就应该被社会撕碎的矜持让喵梦没有那么做。

　　喵梦还算好运，第三天开播时就遇到了位金主。

　　和视频不同，直播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机遇，也会遭到更多的骚扰，为了以防万一，喵梦一直是戴着口罩播的。弹幕经常会有一些过分的骚扰言论，但只要不去管那些人很快就会觉得无趣去下一个直播间，喵梦只需要一面和观众聊着日常、一面漏出点福利就好了。下流的舞蹈也好，掀起的衣物也罢，能勾起人欲望的一切行为都成为她俘获观众的道具。

　　按照惯例欢迎着刚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喵梦用相当深夜的嗓音念出了她的ID。只有两个字母，大概是什么的缩写。大多数人会在喵梦还没念完时直接划走，但这位是留下的那一个。

　　她开始在喵梦没什么人的直播间版聊，喵梦并不讨厌这种观众，至少聊天的内容还算正常。

　　【AN：背景写的1000円跳一段舞是什么内容？】

　　该来的还是会来，没多久那人就在弹幕上问出了这个问题。喵梦只觉得无奈，逛这种网站的人肯定是奔着那方面的目的来的，在直播间这么问多少有点刻意了。于是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试试呢？”

　　喵梦说完后对面就没再回复，但头像还挂在直播间里。隔了一会儿，一个红色的sc弹了出来。

　　“一……一万円？！”

　　【AN：喵梦酱是这样吗？我有点不太会弄。】

　　能多打一个零确实是有点不太会弄了。

　　虽然一万円很吸引人，但喵梦还是如实告诉对方她多打了一个零，自己可以选择把这笔钱退回去。

　　【AN：啊，没事的这点钱不麻烦喵梦酱了。现在可以看你跳舞了吗？】

　　明明只是一行字但喵梦却莫名幻视了一只大狗在摇尾巴——非常友善且多金的色狗。

　　把金主当狗确实有点过分，但在之后的直播和私信里，喵梦对于这位犬系的印象越来越深刻。

　　她几乎每场直播都蹲点守候，突击也会光速赶来，只是偶尔白天直播的时候会不在，大概是有正事要忙。在喵梦被一些带有恶意的人骚扰时，她更是会在公屏直接开战，最后用金钱摆平的次数不少，喵梦看着那一排彩虹色的打赏，对于这位金主的实力有了深刻的认识。虽然金主小姐对线好像从来没有赢过，但谁能说用sc刷屏取得的胜利不算胜利呢？

　　私信是稳固金主的方式之一，喵梦总是会在下播后和她单独聊会儿天，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富家少爷，后来发现对面还是个学生，纯情到不能再纯情的那种，并且单纯的好色。

　　这种男大最好骗了。

　　喵梦掐着这张长期饭票，渐渐的每个月的打工都减少了，一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可以只靠她一个人的打赏生活了。和金钱一起增长的还有对对方的认知——喵梦确实没想到这位给网黄女主播一掷千金的金主居然是女孩子。

　　稍微熟悉一点后她经常和喵梦聊起一些时尚话题，化妆品、穿搭和潮流趋势之类的，甚至提出过要给喵梦买一些做礼物，但被她婉拒了。一切暴露自身的可能性都要摒除，这是喵梦的底线。

　　但，是女孩子的话就更好了。她勾引人家都没什么负担了！虽然骗女孩子钱还是会有负罪感，但喵梦觉得对面应该挺心甘情愿被骗的。

　　喵梦营业时是伪装的开朗人设，但金主小姐却是实实在在的阳角，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温暖与活泼，真好啊，如果喵梦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被晒成干尸吧。

　　已经被社会摧残成行尸走肉的祐天寺若麦并不想和这种人有什么实际的接触，太靠近的话生活应该会变得很麻烦吧。

　　不过托她的福，喵梦的账号流量好看了很多，直播间的固定观众和金主也越来越多，虽然她还是雷打不动的榜一，但其他人贡献的流水也非常可观。

　　【AN：我可以和喵梦亲见一面吗，好想和喵梦亲一起逛街……】

　　私信的聊天框停留在这一条，后面还跟了个楚楚可怜的emoji，还好小网站没有做已读功能，喵梦直接把这条消息放置了——逃避可耻但非常有用！

　　假装没看到，然后正常开播。

　　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金主小姐的评论，和其他人互动着，喵梦还是有些心虚。她看着那个人的评论从一开始的热情满满到中间发现自己不理她逐渐失落，像狗淋了雨，一身毛湿透了还滴着水，远远看着她也不离开。喵梦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了，狗塑一个人是在她身上栽跟头的开始。

　　但她还是决定理理孩子，毕竟……毕竟她是喵梦重要的金主！肯定不是因为喵梦于心不忍了，她只是想让饭票更忠诚一些。

　　人还没来得及行动，狗先动了。

　　一个没有留言的红色sc抛下后，实时观看榜的榜一突然变成了陌生的头像。喵梦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想去牵住那条大狗的……

　　不，是金主。

　　靠几次深呼吸平复酸涩复杂的心绪，喵梦很快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这场直播。

　　祐天寺若麦，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网黄，她不应该也不可以对自己的观众有感情。她们只是最肮脏最不堪的金钱关系，仅此而已。

　　她们只是，金钱关系……

　　那喵梦挽留也很正常吧。

　　【Nyamu：直播结束了哦】

　　【AN：辛苦了】

　　【Nyamu：只是这样？】

　　【AN：为什么不理我？】

　　喵梦陷入一种非常复杂的状态，无语又有点被萌到，犬系女大对自己说这种话真的太越界了，这是什么麻烦的女友剧情吗？！

　　于是喵梦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Nyamu：AN酱难道没有头绪吗？】

　　反问！

　　【AN：……我不该贸然约喵梦亲出门，喵梦亲不喜欢和观众有线下交流。】

　　【Nyamu：聪明。那AN酱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AN：对不起……但是不可以不理我了。】

　　……

　　狗啊！这就是狗啊！

　　不可以祐天寺若麦，你不能再犬塑自己的金主了，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栽了！

　　喵梦做心理建设的片刻，对面又发来一张泪眼汪汪的狗狗表情包。

　　【AN：但是，哪怕一点点也好，我想成为喵梦亲心里更特别的存在。】

　　【Nyamu：你已经是了哦。】

　　诶？

　　她刚刚发了什么出去？

　　喵梦看着浅灰色的对话框发愣，身体快过了脑子，将那句话直接发了出去，当她意识到其内容之暧昧程度时，已经来不及了。

　　心脏的鼓动已经快到她无法思考，这到底是“悸动”还是“心悸”喵梦无法分辨，或许二者兼有，但这二者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她讨厌这样的感觉，自下而上压迫到嗓子眼，越是在意就越发要呕出来，喵梦掩着嘴干呕两下，最后只是咳了几声。但那种感觉短暂消失后又会卷土重来，只有努力不去想才堪堪停下这股不适。

　　吐掉嘴巴里过分黏腻的唾液，再度点亮屏幕将几分钟前就发来的消息已读。一连串的表情包表达着对方的喜悦，她说了几句“真的吗”“好开心”之类的客套话，随后又展开攻势。

　　【AN：如果真的是特别的的话，那我可以……看看喵梦亲吗？】

　　在决定干这一行时喵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她早先预想好的方案在此刻全都被驳回，恐惧与冷漠压过先前的一切感情，她的大脑混乱无比。

　　如果对面是个男人，她现在应该会真的吐出来。

　　但她不是，所以喵梦没办法羞辱或辱骂对方，更没办法用暧昧的话术让对方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更何况她已经不需要喵梦这么干了。

　　欺骗少女感情和出卖自身是个两难的选择，祐天寺若麦本来应该两个都干的。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干净，也不存在什么道德高尚，她就应该把这些好色之徒骗得人财两空，自己逍遥自在的。

　　【AN：不可以吗……？我也可以给喵梦亲看我的照片哦！】

　　【AN：我只是想知道喵梦亲长什么样而已】

　　放在平时这绝对是越界的，但在现在反倒像对方的妥协。喵梦想起破窗效应，又想起某位文学家口中的“折中”，她捂住自己的脸，用已经没办法思考的大脑思考。

　　最后喵梦选择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就像此前的无数次一样。

　　不同的是她用手指扯下了口罩的一角，好让镜头捕捉到自己完整的笑颜。

　　她猜对面应该会喜欢这样的表情。

　　简单用修图软件加了个滤镜就给对方发过去，对面秒读了，但没有回复。

　　一直到喵梦洗完澡，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发尾边打开手机时，消息弹窗才终于有了动静。喵梦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点进去。

　　她其实是害怕收到一些不正经的照片，在这个网站上，私信里不干净的东西太多了。但AN发来的图只能说和这里的风格格格不入——一张过于板正的学生时期的照片，换个纯色底喵梦都要以为是从什么证件上裁下来的了。

　　屏幕那头的人有着一头淡粉色的长发，黑框眼睛有些反光，看不清眼睛的颜色，只能看出很浅很浅，好像一只疾跑得只留下残影的兔子。

　　西装制服是灰色，喵梦刚看到觉得眼熟，回忆起来这是附近学校的制服时，心里只剩惊恐。

　　灰色的现实好像要连这最后的数据净土也要侵蚀，喵梦攥紧了掌心迫使自己镇静。

　　完全是凭着本能回复她，社交辞令留不下一点痕迹，喵梦只想快点放下手机进入梦乡，她不想再留在这个漫长的晚上了。

　　好痛苦、好痛苦……

　　祐天寺若麦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她纷乱如麻的思绪甚至无法形成一个概念、一个单词，裸露着的肌肤在初夏的夜晚冻到麻痹。她分明放弃了洗个冷水澡的念头，但还是在二十四摄氏度的室温里缓慢失温。

　　喵梦是被渴醒的。嗓子被火燎过一样，嘴唇起皮，肠胃蠕动发出的声响好像直接传进脑子里，但她感觉不到半分饥饿——更多的是麻与痛，甚至还有些反胃。

　　她下床，迈出第一步就摔在狭窄的过道上，还好喵梦没有把垃圾桶放在床边，不然这时候会更狼狈。四肢着地半拖半爬地挪到冰箱前，从上层摸出一盒昨晚购入的便利店临期便当，喵梦没有顾得上加热，就这样吃起来，噎住了就再掏一盒冰牛奶灌下。

　　她现在的存款其实可以换一间更好的出租屋，也不必再为伙食忧心，每天卡点去便利店只为了便宜的几百日元。喵梦忘记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做了，可能只是习惯如此了，她习惯这样被社会践踏、在最底层挣扎的生活了。

　　连同她的自尊心一起，早已被驯化。

　　人们总将猫分为流浪猫与家猫，但喵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遗弃的家猫还是被驯化的流浪猫。现实没办法二分法，一个又一个限定词叠加起来才是真实。

　　喵梦想起六边形的蜂巢，人好像就是被这样的多边形困在属于自己的几寸空间里。每一道透明的边都是区分自己与他人的屏障——各种意义上都隔开了。

　　或许喵梦还是像家猫多一点吧，至少肠胃是这样，有着不合时宜的脆弱。

　　她抱着厨房的垃圾桶把刚刚塞进食道的所有东西吐了出来。冰冷的触感第二次带走她身上的热量，第一次是在吃下它们的时候。为了大多数观众的精神健康她贴心地挪开了摄像头，但只是知道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人们就会忍不住地去幻想，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恶心、反胃。

　　只能说还好她摸出来的是牛奶而不是酒。

　　区别是后者可能把她送上地方新闻的猎奇栏目——被自己的呕吐物溺死是酒鬼常有的事故呢。

　　披上件外套喵梦下楼扔垃圾，准备顺便再去一趟便利店。

　　太阳很晒，半斜着挂在天边，热量透过布料沁进喵梦还没回温的身体，晒到太阳的猫儿舒服地眯起眼睛。倘若真的是只猫就好了。

　　路上已经有了放学的高中生。喵梦不由自主地躲进建筑的阴影里，看着她们身上灰色的制服出神。泛蓝的影子真的会传递寒意，她搓了搓已经起鸡皮疙瘩的手臂，钻进便利店。

　　哪里都躲不过那件灰色的制服，店里已经有学生在了。于是喵梦只好低着头，赶快拿了几样东西就去结账。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尽管那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ANさん是大学生吧？

　　是吗？

　　从冷风最盛的大门口走出去，夏日独有的气味灌进祐天寺若麦的鼻腔。一切都被炙烤得毛茸茸的，但总有不接受这份美好的东西——它们发酵、腐烂、融化、干涸，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被分解，留下异样的气味和难看的痕迹。

　　祐天寺若麦关于屏幕对面那人的一切认知几乎都源于猜测，她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年龄，更没有说过学校的事情。

　　只是祐天寺若麦默认了她是个成年人。

　　倘若不是呢？

　　她突然把自己气笑了。

　　一切的纠结犹豫、惶恐不安好像都没有意义，她真的被人耍得团团转——这个人还是自己构筑起来的幻想。

　　换言之，她被自己玩了。

　　怎么能不笑。

　　像个疯子一样，她在路边莫名其妙地发笑，然后抹掉眼角的水珠，回家编辑了一条私信。

　　【Nyamu：AN酱、难道说还是高中生？】

　　【AN：对哦，我没有说过吗？】

　　【Nyamu：……这里姑且还是个有年龄限制的网站吧？】

　　好狡猾。在喵梦发出这句话后对面分明秒读了，却迟迟不回消息。

　　【AN：我、我可没说我没达到年龄啊！说起来喵梦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高中生的话……那确实也有已经满十八周岁的。

　　【Nyamu：没什么，只是看着昨天的照片在想该不会是现拍的吧。顺便一提你现在是几年级？】

　　【AN：高一。啊……那张确实是现拍的呢，只是随手！】

　　【Nyamu：高一完全没有成年吧。】

　　未成年确定。心凉了半截，喵梦对于自己先前所有的动摇、痛苦与挣扎感到懊悔——她，祐天寺若麦，一个成熟独立的成年人，对同性别且未成年的金主生出了多余的情感。

　　只差一步就能戴上银手镯了呢！

　　喵梦完全高兴不起来。她看着孩子的文字，懒得戳穿那个满是漏洞的谎言。

　　半夜看小网站还整齐地穿着一整套制服，那很爱学习了。中间没有回复的半个多小时该不会是在犹豫和纠结怎么拍和选哪张吧？喵梦想了一下对面平时的性格，感觉自己应该是猜中了。

　　【AN：……那又怎么了嘛。难道喵梦亲还怕我未成年退款吗？】

　　前面半句撒娇独立出现的话喵梦可能还会心软一下，但连着后面半句的话，心脏就该发硬了。拔凉拔凉的、尸体的硬。

　　祐天寺若麦，完全忘记了还有这茬。

　　感情可以一塌糊涂，但是生活不可以，存款更不可以。于是喵梦选择使用自己的血脉技能。

　　【Nyamu：私密马赛，我不该那么嚣张。唯独退款，唯独这个千万别，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滑跪。

　　很难说靠未成年的打赏生活和对未成年动感情哪个更人渣一点，而且这两者都有很大概率喜提铁饭碗，但喵梦一向是个贪婪的人。

　　她都干了，但那又怎么了？

　　只是行走在法律边缘，勉强safe！

　　而且是未成年先开始的！

　　大家都知道的，喵梦是个很有职业道德的主播，她从来不干*粉那种事，但是粉丝要*她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AN：真的吗？那……我想见喵梦亲一面可以吗？】

　　和千早爱音见面的前情提要大概是这样，但祐天寺若麦还在因为某人的开场白红温中。

　　虽然对着主播说“看了你的视频和直播学到了很多”这种话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喵梦的频道内容。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平常地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你看我的视频和直播学了什么？

　　如果是漫画格子的话，喵梦一定要在这句心声后面加上三个问号和三个感叹号。

　　女高中生不可以在大街上说这么淫秽色情的东西！

　　祐天寺若麦这么想着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淫秽色情的东西”指的是她本人。

　　被这样的开场白击沉的祐天寺若麦认命般地被千早爱音挽住手臂，高中生身上传来好闻又熟悉的气味，喵梦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她前两天直播的时候夸过的香水。其实她也只是在逛街的时候在柜台闻过，因为大牌的价格实在美丽，最后喵梦还是没舍得下单。

　　像狗一样，千早爱音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喵梦亲闻出来了？”

　　和自己爱用的表情包一模一样啊这家伙……

　　脸上热热的，喵梦把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何止，她好像比表情包更可爱。

　　“你真的去买了啊。”

　　“因为喵梦亲说喜欢啊，嗯……说是盛夏的柑橘味棒冰的味道？”

　　“这都记下来了吗？”说实话有点恐怖，但是喵梦很识趣地把后面半句咽回去了。

　　“哼哼，不要小看我身为粉丝的厨力！”

　　得意洋洋地笑着的未成年，这会儿又像小型犬了。

　　喵梦把自己的遮阳帽扣到她头上：“很适合你哦。”

　　狗一下把头埋下去了，连耳朵都被帽檐挡住，这下不就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在害羞了嘛！

　　好普通地在逛街。

　　因为太过普通所以显得很异常。先把未成年这个事情放在一边，喵梦一直认为约网黄主播线下见面最后的目的地都是Love Hotel，但千早爱音好像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一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们一直干着女孩子们出门都会干的的事情——喝奶茶、打卡网红餐厅、逛小饰品店，还有拍人生四格。

　　千早爱音发社交平台的时候很贴心地在喵梦的脸上贴了小猫的emoji，小主播免于被开，但在粉丝的手机里留下了不少“亲密合照”。

　　因为心里有所预设，所以在分别的时候才格外意外。

　　一直到喵梦回到出租屋，她还是没办法理解。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AN：我到家了哦，喵梦亲呢？】

　　【Nyamu：我也刚到家】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祐天寺若麦不理解，她在思考是自己对千早爱音没有吸引力还是这个人养胃。

　　总不能是未成年担心她进局子，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吧？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善良了。

　　不对。

　　喵梦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坏掉了。

　　晚上喵梦照常开了直播，刚开始没多久，一个无言的红色sc弹了出来。

　　喵梦在心底默默划掉了自己对她没有吸引力的猜测。

　　直播顺利地结束了，喵梦照常去找千早爱音私聊。分明内容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感觉对面一直把话题扯开，好像不太想聊直播相关的内容。

　　我们通常把这种聊天称为“聊骚”。

　　喵梦深知这条粉毛大狗有多好色，只是人前装得正经罢了。今天这情况倒是罕见，只是见了一面就变得这么矜持吗？

　　喵梦不相信。

　　【Nyamu：anon酱、不想和我做吗？】

　　对面一如既往地秒读，隔了半分钟左右才回复。

　　非常简短的三个字。

　　【AN：……我不会】

　　喵梦一下看懂了，所以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点可爱。

　　她知道千早爱音的这个“不会”一定是客观现实上的不会，而非主观能动性上的不会。

　　【Nyamu：原来是不会，我还以为是anon酱不想呢~】

　　【AN：怎么可能不想……】

　　祐天寺若麦很认真地思考了她们俩的关系，虽然她是收钱的那一个，但是对面怎么说也是未成年，所以她绝对不能出手。

　　既然千早爱音说她不会，那喵梦教她不就好了？

　　【Nyamu：那我教你啊】

　　成为共犯的话，就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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