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

Baelz坐在自家沙發上，盯著手機螢幕跳出的訊息視窗。

不熟悉的名字傳來簡訊。

——IRyS。

她只見過這個人幾次，都是在公司上班、去隔壁部門找Mumei的時候碰上的。真正碰面的次數，大概不超過三次吧，她想。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沒和IRyS說過半句話，只有點頭打招呼而已，彼此的電話號碼，還是昨天Mumei幫她們透過通訊軟體交換的。

那封簡訊隨著螢幕暗掉而消失，黑色反光的螢幕映出她的倒影。她看著自己那張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表情，忽然有點後悔。

後悔答應了Mumei，讓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IRyS，來替她解決發情期這種事。

*

Baelz和Mumei從小就是鄰居。

她是Omega，Mumei是Alpha。

雖然性徵不同，但這從來沒在她們之間造成任何距離。從小到大，她們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Mumei的個性從小就比較安靜、害羞，遇到不講理的人常常選擇沉默，不太會表達情緒，所以常常被說根本不像Alpha。

Baelz的個性則跟她幾乎是相反的那種。她活潑開朗，樂意交朋友，也總是第一個跳出來幫助別人的人。

只要Mumei被欺負了，還沒開口求救，Baelz早就站到她前面，把那些惡作劇的小孩一個個罵回去，像護著自己妹妹那樣替她擋下那些事，帶著她往前走。

就這樣一路從國小、國中、高中到大學畢業，她們念的都是同一所學校。即使現在出了社會，也還在同一間公司上班，雖然分屬不同部門，但見面的頻率還是很高。

到了成年，Baelz開始出現發情期。

一開始她選擇了抑制劑，試圖控制這個討人厭的週期。可那價格實在太高了，而且還有一些副作用。

雖然醫院有開設專門的Omega發情期門診，是給那些不想依賴藥物的Omega使用的。價格不到抑制劑的一半，而且由醫院負責篩選配對的Alpha，流程也算安全，不像市面上那些來路不明的私人服務，動不動就傳出詐騙或傷人的新聞。

但她就是沒辦法接受。

她無法想像要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Alpha在發情期中共處，甚至發生關係，那比吃藥更讓她排斥。

幾次掙扎過後，她最後決定不打了，就靠意志力撐過那段時間。

這件事被Mumei發現了。

那天她注意到Baelz的臉色不太對，問了幾句後，Baelz才有點不情願地說出來。

Mumei聽完沒多說什麼，只是回去沉默了好幾天，然後在某個下班後的晚上，看著Baelz說：「不然……我來幫妳解決吧。」

Baelz愣住了。

她從沒想過，Mumei會說要替她解決發情期。

她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考慮讓Mumei來替她處理這件事。

她才剛從發情期的後遺症裡緩過來，頭還隱隱作痛，身體也虛得要命，句話就像解藥般地在她腦中一遍一遍迴盪，讓她無法忽視。

她從來沒把Mumei當成戀愛對象。

兩人之間的情感很深沒錯，但那種愛，不是愛情，而是像家人、像一生摯友那樣的情感。

這一點，她很確定，Mumei也一樣清楚。

如果拒絕Mumei，她就只能繼續痛苦地撐過下一次發情期，如果她持續不打抑制劑的話。

可如果答應了，她總覺得這樣好像是在利用Mumei，讓Mumei一起來承擔這一切。

Mumei看出她在猶豫，歪頭問了一句：「妳在想什麼？」

Baelz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只是覺得……如果我答應，感覺好像在利用妳一樣。」

聽到這話，Mumei沒等她說完就皺起眉，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妳是笨蛋喔？」

她的語氣不是生氣，只是很直接、很Mumei。

「如果說互相幫助就是利用的話，那妳小時候幫我擋在我前面，替我罵那些想欺負我的人，那我不就也是在利用妳？」

Baelz聽完，隨即輕笑出聲來。

「那哪有一樣啦。」她又說：「我那時候會站出來，是我自己想的，又不是妳把我拖到前面去。」

Mumei點點頭語氣認真說：「對啊，所以現在，我也是自己想幫妳，沒有人逼我，更不是妳在利用我。」

Baelz看著Mumei。

那張一向安靜可愛的臉，現在卻意外地堅定。

她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讓我考慮一下吧。」

Mumei點了點頭說：「好。」

沒有催，也沒有多問，只是再次強調了一次：「我也不想勉強妳，但這不是利用，我只是想幫妳。」

那晚過後，Baelz想了很多。

她不喜歡欠人情，更不喜歡模糊不清的界線，但她信任Mumei，而且她真的快撐不下去。衡量過所有現實與情緒之後，她在隔天給了Mumei答覆。

「我想好了。」Baelz說。

「但我們要先講好協議。」

Mumei點頭，安靜地聽。

「這件事只能是處理發情期而已，不帶其他情感，也不能讓它影響到我們的關係，就像在處理公事一樣。」

Mumei點點頭說：「我明白。」

「還有。」Baelz停了一下，認真的看著Mumei繼續說：「如果有一天妳有了對象，或者哪一方想停止，不管是因為什麼理由，都可以直接終止這件事，我不會介意，也不會生氣，我不想讓它變成負擔。」

Mumei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說：「好，就照妳說的。」

那之後，Baelz的每次發情期，就由Mumei協助處理。

一開始的確有些尷尬。

就算彼此再熟，嘴巴再怎麼說這只是幫忙，但畢竟那是身體會赤裸地靠近、情緒失控的時候，她也不可能完全無所謂。

但Mumei的態度很認真。

不是那種壓力感的認真，而是一種安靜而堅定的、沒有雜念的信任。

Baelz看著那樣的Mumei，忽然也覺得——或許真的不用想太多。

她下定決心放下那些複雜的想法，就只是把這當成一件需要處理的事，一次次地去面對它。

然後，尷尬的感覺就漸漸淡了下去。

她和Mumei之間的相處沒有改變。

說話的方式、見面時的氛圍、一起吃飯時的話題，全都和以前一樣。

只是多了一個，無聲但清楚的共識。

她們都知道，這只是某種形式的互相幫助而已，沒有別的。

*

看著變暗的手機螢幕，IRyS傳來的那句『我到了』彷彿還在眼前，但她清楚，現在再怎麼猶豫，也已經來不及反悔了。

Baelz嘆了口氣，心裡忍不住懊惱，她真的不該答應Mumei，讓其他人來幫忙這件事。

不過，就發情期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她以前也不是沒試過靠自己撐過——雖然⋯⋯真的、真的很痛苦。

她重新點開和IRyS的訊息，又看了一眼那三個字。看著看著，彷彿多撐幾分鐘就可以延後後悔的感覺。幾秒後，她才慢慢從沙發上起身，拖著沈重的身體往玄關走去。

要不是這次Mumei怎樣都排不開出差的行程，也沒有其他同事能替班，她根本不需要考慮找別人。Mumei一直很有默契，每次都會特意把排程錯開，從沒和她的發情期撞過。

她曾經問過Mumei，為什麼是IRyS？

Mumei只是簡單回她：「因為她是好人，而且我相信她願意照顧妳。」

語氣很平淡，但那時Mumei的表情有些奇妙，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又吞回去的樣子。Baelz當下看不太懂，也沒去問。

因為她相信Mumei。

Mumei絕對不會讓一個她不信任的人，來處理這種事。

所以她答應了。

現在她站在門前，手握著門把。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就當是處理公事，別想太多。

只是……她還是有點好奇。

為什麼IRyS會答應這種事？

*

門一打開，Baelz微微愣住了。

她原本預期會看到的，是隔壁部門、Mumei的那位同事——

那個總是隨便綁著馬尾、瀏海蓋住額頭與眼睛一半、戴著厚重眼鏡，每次見到她時都會緊張地點頭打招呼的IRyS。

但眼前這個人，讓她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看起來是IRyS沒錯，但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樣。

眼鏡不見了，那雙被遮住的眼睛是帶著罕見、漂亮的一藍一紫的異色瞳。

原本隨意蓋住額頭的瀏海也被順過、整理過，不再遮住眼睛，露出漂亮的臉龐，就連隨手綁起的馬尾也不在了，緋紅色的頭髮披散下來，順著肩膀落在背後，讓整個人比上班時看起來高挑而柔軟許多。

IRyS臉上還帶著一點緊張，但那份緊張感反而讓她的漂亮變得更加明顯，而不是掩蓋。

穿著和在公司時不一樣，不是制式的套裝，而是簡單的襯衫加上長褲，整個人看起來輕鬆許多，卻也更有種說不上來的吸引力。

Baelz有些恍惚地打量著對方，目光不自覺停留太久，IRyS察覺到了，微微縮了一下肩膀，有些慌張地問：「怎、怎麼了？我……我這樣很奇怪嗎？」

聽到她結結巴巴的聲音，Baelz這才回過神，耳根微微發熱，連忙搖頭說：「不、不……」

「抱歉，進、進來吧。」

她把門拉開更大一點，讓出空間，好讓IRyS走進屋裡。

*

IRyS走進屋內時腳步很輕，Baelz關上門，沒有多話，轉身走在前頭，帶她往客廳去。

「坐吧。」她指了指沙發。

IRyS點點頭，動作有些拘謹地坐下。她坐得很直，雙手放在腿上，好像隨時會被點名的小學生一樣。

Baelz看了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走進廚房，她打開冰箱，拿了兩罐飲料，關上冰箱門，站在那裡放空了幾秒、深呼吸一下，她把表情重新調整，才拿著飲料回到客廳。

走回客廳的時候，IRyS正悄悄地東張西望。

不是那種窺探或好奇的看法，比較像是在欣賞屋內風格。她看見IRyS的視線落在牆邊的幾張照片，飄過窗邊的盆栽，又停在書架最上層那本歪歪斜斜的舊書上。

Baelz默默走到她面前，把飲料放在桌上說：「抱歉，沒什麼整理……因為最近不是很舒服，就沒特別打掃。」

她話才剛說完，IRyS立刻回：「不，很乾淨的！」語氣快了點，也大聲了點。

說完那句，IRyS自己也嚇了一跳，接著發出小小聲的「呃……」像是在懊惱自己回得太急。

Baelz看著她，忍不住在心裡想，這個人……真的是 Alpha 嗎？

客廳現在應該已經充滿她的信息素了，雖然還沒真正進入發情期，但她能感覺得到，味道已經開始不受控制，悄悄滲透出去了。

換成其他 Alpha，早就撐不住、開始躁動了。她見過那種反應，眼神會變、呼吸會重，整個人像被牽住一樣靠過來。

但IRyS沒有。

她坐在那裡，只是看著室內，看著她放在桌上的飲料，看起來甚至有一點……緊張。

這場面，跟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讓她一瞬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這個人。

她不是沒聽Mumei說過IRyS是個好人，但眼前這個人實在跟她對一般Alpha的印象差太多了。

她原本以為，今天會是Alpha主導節奏。她準備好讓對方掌握、引導，自己只需要配合就好，畢竟這就是她請對方來幫忙的意義。

但現在……

她看著IRyS坐得筆直，雙眼四處張望，看起來不像是來處理一場發情期的Alpha，反而像是來檢查她家裡天花板、觀察牆角有沒有漏水的人。

Baelz有點想嘆氣。

她不是請人來聊天認識的，只是為了處理她發情期的問題，真的不是來交朋友的。

她不想浪費時間，於是她開口了。

「我先去洗澡。」語氣不冷，也不算多溫柔，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

IRyS聽到後一瞬間抬頭，一臉愣住的樣子，Baelz看著那張表情有些呆滯的臉，又問：「妳要洗嗎？」

沒等IRyS回答，她直接補了一句說：「客房有浴室可以用，裡面有盥洗用品，我等等拿毛巾給妳。」她語速沒快沒慢，像在處理一件計畫內的事。

說完，她就轉身往房間走，留下還呆坐在沙發上的IRyS。

打開衣櫃，她抽出一條乾淨的毛巾，又走回客廳，把毛巾遞給對方。

沒多說話，也沒多看她一眼。

她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門口，手放在門把上，低頭斟酌著自己的身體發熱的狀況，然後背對著客廳、對IRyS說：「一小時後進來。」

*

洗澡的時候，Baelz很快就發現不對勁。

熱水沖在身上，但那股愈燙愈熱的感覺，並不是來自熱水和蒸氣。

她的體溫正在往上竄，那種發熱是從體內一點一點冒出來的，像是某種被壓抑的東西正在鬆動。

她簡單沖洗完後立刻關掉水龍頭，抓起毛巾擦乾身體，換上衣服。連動作都顯得急促，像是怕再慢一步，這副身體就會自行燃燒。

吹頭髮的時候，她的手有點抖。她吃力地把頭髮吹乾，撐不住、跌回床上，身體陷進柔軟的床墊與枕頭裡，彷彿全身的力氣都在那一瞬間被抽空。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以一個還能保持理智的姿態仰躺著。

現在只剩下等待。

熱水的溫度早已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Omega發情所引起的熱潮。那股熱不再是皮膚上的灼燙，而是從身體裡頭漫出來的慾望感，緊緊纏住她的四肢、呼吸與神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敲門聲。

她臉頰發紅，喘息變得細碎，身體半陷在枕頭堆裡，眼神有些迷離，半瞇著看著那扇被敲響的門——期待它被打開。

過了一會，門外可能是沒聽到回應，又敲了第二下。

安靜，然後、門被輕輕打開了一道縫。

她看見有人探頭進來。

是Alpha。

IRyS進門的樣子像是在確認什麼，但也就是那一瞬間——Baelz明確地感覺到她變了。

也許是房間裡她的信息素太濃了，也可能是因為她躺在床上望著IRyS的眼神有些迷濛，喘息輕而斷續，身體因熱度而微微起伏的這副模樣太……容易讓人產生想法。

IRyS的氣息，就是在這時釋放出來的，Baelz知道那是Alpha的信息素，卻不像她過去遇過的任何一種，也不是Mumei那種溫厚、安穩的味道。

而是陌生的、強烈的。

像是一瞬間從身體深處竄出來的反應，壓抑太久的東西忽然鬆動，情緒帶著熱度洩了出來。

它沒有攻擊性，卻讓人無法忽略。

然後她走進來，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接著伸手，無聲地把門上鎖。

那個動作乾脆又熟練，像是早就在腦中演練過無數次。

她站得筆直，灼熱目光落在Baelz身上，陌生的Alpha氣息在空氣中急促、又像是一瞬間失控地湧了出來。

只是那氣息維持不到幾秒，下一刻，IRyS就像把自己整個收了回去。

她低下頭，調整呼吸，再次抬頭，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老實且無害，那種「我很好、我沒事、我很乖」的表情，又出現了。

彷彿剛才那一瞬的轉變，只是Baelz的一場錯覺。

IRyS緩緩靠近，她走到床邊停下，站在那裡，看著Baelz，沒動、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那副模樣甚至有些可憐，像一隻想靠近卻不敢伸手的小動物。

Baelz躺在那裡，眼神半睜半閉地看她，臉上泛著潮紅，喘息沒穩下來。

這個Alpha……怎麼會是這樣的。

信息素已經充滿整個房間，發情的熱燒得她手指都在顫抖，偏偏對方還站在那裡等、等、等。

到底有哪個Alpha會這麼乖。

她抬手輕輕拍了拍身側的床鋪。

IRyS立刻照做，動作小心地在床沿坐下，重心輕輕地落在床墊上，像是怕壓到她似的。

「不准咬……不准標記，不能接吻……不要說話……」

她的聲音有些啞，帶著發熱後的無力與微弱倦意。

「其他的……隨妳喜歡。」

她說完後，沒再多看IRyS，只伸出手，去抓她袖子，動作很輕，卻直接。

她沒有說出「快點」這兩個字，但整個眼神和姿態、舉動都在催促。

——快點開始，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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