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血蔷薇修会总部。

人造子宫恰似一颗巨大珍珠，静静伫立在实验室中央。它的外壳光滑如镜，由圣·菈妮赐福过的透明合金打造而成。从外面能清楚看到，内部淡蓝色营养液里，胚胎正安静发育。机器前方操作面板上，分别显示着心率、呼吸、体温、血氧饱和度、溶液浓度等关键数据。操作面板旁，有个细长注液口，用于定期补充和更换营养液。

“很好，一切按计划推进。”站在实验室中央、身着军服的女士说道，“它在技术上已十分成熟，今年就能开放民用版本。”

“从技术层面看，确实如此。”握着迅捷剑的白发少女点点头，毕竟她正是诞生于这台机器：“可是母亲，我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生命若开启得过于廉价，就注定会结束得极为随意。”

“我明白，只是太空探索计划需要足够的耗材。”女人做了个手势，“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于是，白发少女不再规劝，握紧剑柄转身离去。

待白发少女走远，身着军服的女人摘下长袖手套，露出散发着璀璨神性光辉的手臂。尽管她隐去姓名尽量避免露面，还定期接受屠宰更换身体，但是作为心灵网络缔造者，随着科技与社会发展，信仰之力仍然通过网络，不可避免地附着在她身上，凝结成晶体与纹路。

如今，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聆听到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血蔷薇修女，对她祈愿祷告——就像她的老师那样。

“我......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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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如倒悬的火焰，把云絮点燃成玫瑰金箔，夏德大教堂的尖顶正缓缓褪去白昼的冷冽。随着夜幕降临，王都那些历史悠久的雕像被镀上青铜色，鎏金的荆棘与蔷薇旗帜于晚风中悠悠摇曳。圣马丁广场上，各式各样的处刑器械已停止运作，唯有中央的铸铁喷泉依旧潺潺流淌。

公共屠宰日的主会场里，临时搭建的木质舞台，即便经过多轮冲刷，仍然残留着受刑者暗红的血渍。售卖各类女畜制品的帆布摊档开始拆卸，宛如谢幕演员垂下华美戏服。街边昏黄路灯次第亮起，白天聚集了数十万人群的喧闹庆典，在这愈发浓重的夜色里，终是到了散场时刻。只剩下霓虹灯招牌仍在固执地闪烁，像是白天宰掉女畜不肯散去的亡魂。

贝尔维尔观景台上，李慧馨困惑不解地望着工作人员，将一具具脚腕被铁钩刺穿倒挂的艳尸、被圆锯开膛破肚切成两扇的肉脯、被剃刀剜阴割乳肢解手脚的胴体，以及堆积如山却尚未售卖的美女头颅，随意丢进垃圾桶和收容袋，用大卡车一车接一车地运走。

“这些没卖完的女肉打算怎么处理？”

“品质上乘的丢进绞肉机做成肉馅，稍好点的掺和在一起制成宠物饲料，其余的就只能集中销毁填埋了。”小美第奇满不在乎地答道。

“可是......”慧馨酱又瞧了一眼发辫捆成一串的漂亮首级与粉嫰诱人的无头娇躯，忍不住开口：“这么处理是不是太浪费了？要是在东方，这些可都是豪门大族过年时才能吃上一回的上等好肉。”

“那又怎样？今天宰了这么多肉，根本吃不完。与其做成菜再倒掉，不如直接处理比较合适。”

“所以我始终不明白，自打来到王国，不管是美肉节，还是公共屠宰日，都存在巨量浪费。”李慧馨摇晃双马尾辫子，埋怨：“在科技方面，王国堪称进步典范，犹如一台冷酷又精密的机器，可文化上却完全违背逻辑。我干过一线执法，也曾在朝堂身居要职，总觉得这种做法特别没法理解。”

“你不像东方腐儒，只知坐而论道，固守仁义道德，而是能理性思考运行逻辑，这很好！那我就讲讲缘由——你知道宇宙开拓计划么？”

“我在报纸上看过，那是个相当宏伟的计划。”金发少女老实地点头：“要支撑这样的伟业，就更应该珍重‘人’的价值，不能随意浪费才对！”

“正是因为重视人的价值，才会设立各种屠宰相关节日。”腹黑萝莉紧盯金发少女双眸，说道：“以现有的技术条件，飞船三次里成功一次就是胜利，炸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上太空是单程票，没有返回的机会。不管多么杰出的魔女，都是一次性消耗品。所谓科研与探索，就是不断拿魔女性命，去抽没有保底的奖池。如今，魔女诞生概率基本固定，若想获得更多强力魔女，唯一途径就是......”

李慧馨咽了口唾沫，接话道：“......就只有扩大人口基数，做大分母。”

“没错。”小美第奇见对方能跟上自己的思路，很是欣喜。“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人口越多，就越容易孕育出顶级魔女，这便是最直观的人口红利。你的母国不就是凭借这一点，打败东瀛扶桑，将其收为附庸国吗？然而，人口过多也会带来沉重负担，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必须及时清理。就像是刮彩票，只要确定没中奖，奖卷就可以扔了。”

腹黑萝莉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饮料，接着说道：“说得直白点，人类出生确定天赋后，有潜力的才需要培养，没用的就可以杀掉了。留着也只会空耗资源，把面包吃贵。落到政策就是普及人造子宫，扩大女性比例，降低屠宰年龄，推广秀色文化。”

李慧馨反驳道：“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就算苏妲己那样青史留名的神姬，也扛不住千万普通人的怒火。”

“呵呵，或许在地面上，一万普通人的力量能与一名禁忌级魔女相抗衡。然而，姐姐大人能借助火箭，送一名魔女上天，却无法一次性让一万人升空。这是客观现实所限定的。”

“所以，为了宏大理想，就任由无数人沦为‘代价’？”回想起为统一大陆而堆积如山的墓碑，以及跟随卡洛琳一路的所见所闻，李慧馨忍不住发问。

“嘿，代价。”腹黑萝莉噗嗤一笑，“你认真想想，那些成为代价的人，还有机会开口么？这是一个道德悖论，也是世界的真理——只要时间跨度稍长，没有人会记得代价，只会心安理得享受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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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米把装满了少女人头的麻袋打开，从里面捧出吉他手索莱娜的头颅。

这颗娇俏脑袋，在表演结束后就被摆在纪念品商店里，直到偌大场地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客人早已走得一干二净，也无人将她买走。

事实上，这是十分常见的情形。当躯体塑化后的保存时间超过了人类的寿命，肉畜相关产能便日益过剩。即使是中低收入家庭也能拥有好几款肉玩具，富豪之家美首玉足摆满整个收藏柜更是常态。几十年积累下来，哪怕再好的女肉摆件，也早已卖不起价钱。

索莱娜是个极勤勉的姑娘。她三岁学琴，四岁作曲与填词，五岁学习各种乐器，七岁就加入了乐队。每天朝六晚十，每月只休息五天，整整苦练了十年。好不容易盼来了登上大舞台的机会，却只能根据安排草草屠宰，尸首还惨遭废弃处理，实在太过可惜。

蕾米把少女头颅丢进焚化炉，熊熊烈火瞬间将美丽容颜付之一炬，只余一声徒劳叹息。坐在身边的芙兰没闲着，从袋子里又掏出一颗人头，没想到也是一个熟人，正是被她用黑丝袜绞死的小肉畜露西的脑袋。

在外人看来，露西是凑巧抽上舞台的幸运观众，实际却是早就埋藏在前排的托儿。为营造狂热氛围，克劳迪娅老板每场都会安排不少人员，而本场演出尤其众多——这也和售票情况未达预期，有大量空余座位有很大关系。

芙兰怜惜地刮了刮少女琼鼻，将她的脑袋也扔进了炉子。

“决定么？”

孪生姐妹心意相通，即便言语含糊，也能明白对方想法。此刻，芙兰正询问姐姐，是否打算告别偶像生涯，转而成为竞技魔女。

“决定了！”

蕾米点了点头。此次商店纪念品，仅售卖了三分之二，已然明确警示她俩，加入大量屠宰元素的血色演出，已走过了“明星”、“金牛”阶段，正逐步迈向“问题”与“瘦狗”。

当初，姐妹俩偶然翻到一篇冷门论文，便依此塑造了“小恶魔双子”的形象，还把歌舞剧与秀色文化相融合，一举爆火出圈。可惜，人的刺激阈值只会不断攀升，随着表演场次增多，光是踩杀、绞刑、扎带窒息已无法满足观众，她们想要看到更血腥、更疯狂的节目。

雪上加霜的是，那篇论文的作者珀蒂维，突然摇身一变成为“考文垂的拯救者”，成了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她过去的文稿随之被发掘出来。

相较于传统需要大量魔力维持的“临时变形术”，以人类形态为基础，进行物种改造的“恒定变化术”，无疑是划时代技术突破。毕竟，转化成猫娘、精灵、小恶魔等新奇物种，不但能萌化外貌，还能改善肉质，效果实在太过诱人。

尽管还有一连串负面问题亟待解决，但是只要思想肯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搞砸了就提前挨宰，对于王国女性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这次公共屠宰日上，蕾米与芙兰就注意到有不少奇异种族少女，自愿献身受戮。而未来，这种情况只会愈发常见。

双子心里明白，别看赚钱时克劳迪娅像个知心大姐，特别好商量。可一旦营收没达到目标，她马上就会翻脸无情，榨干员工最后一丝价值。待到告别演出，长久以来塑造的渴血疯批人设，必将加倍反噬己身。那时，别说想求个好死，只怕要被千刀万剐，连绞肉机都没得进。

所以，不能再等了！

趁那只腹黑萝莉送来邀请函，即便魔女角斗九死一生，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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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色如墨般浸染大地，赫尔米娜提着油灯，独自一人来到墓园。穿过密密麻麻的十字架与石碑，沿着阶梯一步步深入，最终停在一座新立墓碑前。

那墓碑棱角分明，尚未被岁月磨蚀，表面残留着雕琢时的冷冽光泽，在昏黄油灯下格外醒目。少校轻抚石碑，上面写着【艾尔弗丽达修女之墓】。

由于她殉职的考文垂市政务大楼，曾遭鹰巢号战列舰15寸主炮轰击，导致楼体垮塌。加之心灵网络崩溃引发混乱，待救援队赶到时，哪还寻得到遗骸？只能追授少校军衔，把一片断剑残余的黑曜石碎片当做遗物，建了一座衣冠冢。

赫尔米娜还记得，那天下葬的时候，来送行的除了她妹妹艾莉娅，还有一位宽檐帽沿压得极低，面部被黑色面纱遮掩，看不清容颜的端庄贵妇，自称是妮珂尔（Nicole）夫人。

当时，赫尔米娜还以为她也是艾尔弗丽达的家人。直到掏出装了遗物的信封，把里面的黑曜石片倒进墓里，填了土封了墓，修女们列队对天鸣枪，那女人才盯着少校问道。

“弗丽达她表现好么？”

女人话语非常平静，不像是对待亲人，倒像在评估一件商品是否合格。

赫尔米娜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艾尔弗丽达忠诚而勇敢，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无愧于修会的教导。圣·菈妮会保佑她的灵魂进入天堂。”

“是吗，那就好。”那女人说道，“这些女娃子，被制造出来后，都是由我接手的。她们可都是备受期待的洋娃娃啊。”

直到这时，赫尔米娜才明白，对方是为人造子宫服务的隐修会成员。

尽管多数王国女性仍保留自然生育传统，但是像艾尔弗丽达母亲这般身居要职者，往往难以兼顾十月怀胎的时间消耗，因此将孕育后代的重任托付给机械，争取在强制屠宰到来前做出最大贡献，已然成为一种常见选择。

由于异端审判厅与隐修会业务往来甚少，少校与贵妇简短寒暄几句后，依序将素白花束置于墓前，默然伫立片刻便各自离去。

而今日已是夜半，墓园内空无一人。赫尔米娜扣好上衣的风纪扣，收起平日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向逝去部下鞠了一躬，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纽扣，轻轻放在碑上。

“艾尔弗丽达，你托付的事儿，我完成了。”她对着石碑喃喃自语，“艾莉娅天赋不够，当不了合格修女，也没有这个心思。自从进了小魔女学院，接受屠宰几乎是注定命运——毕竟，像珀蒂维那样的幸运儿，实在太少。我也只好嘱托朋友帮忙，给她安排个舒服死法，成全了她。”

“你妹妹死的时候很亢奋，潮吹了好多次，精神恍惚不清，迷迷糊糊就送掉性命。她的遗体被我带回去，用烧烤杆穿刺，刷上油脂酱料，在炭火上烤至金黄，吃起来味道棒极了，确实是块好肉。”

说完这一切，赫尔米娜抬起头，望向枯枝怪木之间，支离破碎的天空，吹了一阵冷寂的风。当她再次低头，恍惚看到艾尔弗丽达的幻影，向自己回了个礼。

“忠诚不需要任何奖励，忠诚本身就是最好的奖励。”一个声音冷不丁在少校身后响起，“看来这组基因序列潜力不错。无论是作为魔女，还是作为肉畜，都算上佳之选。”

“谁？”赫尔米娜下意识伸手掏枪，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佩枪早在考文垂市就送给某只狐耳少女了。

“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一袭黑衣的妮珂尔夫人现身了。

“你来干什么？”少校暗中凝聚魔力，保持高度戒备。哪怕一时走神，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这个女人恐怕远比想象中复杂。

“我只是来回收数据。”妮珂尔夫人回答道，“我会给艾尔弗丽达和艾莉娅再添几个妹妹。当初她们的母亲做试管婴儿，留在储藏库里的冷冻胚胎还有不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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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大姐姐给你刷礼物，让你穿黑丝低胸装吊带袜，带着口球、乳玲、跳蛋弹钢琴，别人感谢都来不及，到你这里还委屈上了？”

当蕾米与芙兰打开老板办公室的门，身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克劳迪娅老板，正抱着一只血统纯正、价格不菲的波斯猫，趾高气昂地训斥女下属。

“可我想让观众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表演上，而不是盯着我的胸脯、大腿与屁股......”新人主播弱弱地反驳。

"蠢货！我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捧红过不知道多少人，见得事情可太多了。普通观众哪里懂什么音乐？从来都是打扮越色人气越高。”克劳迪娅面色铁青，不耐烦地呵斥：“想成为偶像的人多了去了，能干就干，不能干就随便找个绞肉机跳进去，把坑位让出来！”

克劳迪娅还想再骂几句，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号码，露出一副谄媚表情，赶忙按下接听键：“尊贵的阁下，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不知道还满意么？什么，非常满意，那太好了！您问钱？哎哟，能替您办事儿，就是我天大的荣幸，谈钱多伤感情呐。啥？您说已经打到账户上了？啊这......受之有愧，实在受之有愧......”

克劳迪娅还想奉承几句，不料那边直接挂断电话，话筒内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刚挨完训的小主播，见识到老板市侩嘴脸，尴尬地蜷缩在办公室一角。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才怯生生开口：“老板......那我的事儿......”

“你就屁大点事儿，没看到正忙着吗？”克劳迪娅脸色一沉，抬手狠狠甩给小姑娘一耳光。小姑娘被这巴掌扇懵了，捂着脸颊不敢吭声。老板更是气恼，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从牙缝中迸出一个字：“滚！”

那女孩骨碌摔倒在地，嘴角溢血，踉踉跄跄爬出办公室。克劳迪娅摸了会猫平复心情，转头看向蕾米和芙兰，换出一副亲切和蔼面容，勉励道：“艾莉娅宰杀得真漂亮，那位审判厅的长官很满意。不愧是剧团台柱子，办事儿就是妥帖。钱回头转给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的。”

双子没有接话，相互对视一眼，递上一封函件。克劳迪娅拆开信封，笑容骤然变得僵硬。

“呵，长本领了，想要跳槽？忘记我们签过合同了？”她一目十行扫完文字，鼻腔嗤出冷音，指节以不快不慢的节奏划过猫腹绒毛，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克劳迪娅就这样抚摸了两三轮，然后突然撒手，将怀中贵重宠物往地板上一扔。那猫咪从半空摔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老板却不带任何怜悯，抬起高跟鞋尖精准抵住后颈，鞋跟如淬毒匕首般狠狠刺入脊椎。那猫四肢徒劳抽搐两下，很快便死得透透的。

“宠物再好看，终究也只是宠物。它可以过得像公主一样开心，但如果敢对主人龇牙咧嘴，甚至想要咬主人的话，那么，它会得到应有下场，不会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克劳迪娅半是威胁半是规劝，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信纸边缘露出一张空白纸片，让她脸色陡然一变。

纸片上只有一个潦草的签名——Medici（美第奇）。那字迹泛着冷冽光华，如液态水银蜿蜒流淌。

克劳迪娅瞳孔收缩，脸色阴沉。她仔细检查了纸片，发现没有其他有用信息，表现迅速恢复平静，以上位者语气询问：“这张纸从哪里来的？”

见到老板如此镇定，蕾米与芙兰有些发虚。

“是有人专门给我们的。”

“是一个女人给我们的。”

“哦，是吗？”克劳迪娅皱眉质疑，蕾米与芙兰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反击。不想老板却抬起带血的鞋跟，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说到底，你们也不是宠物。既然如此，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滚吧！”

她抛下一句狠话，留下那具被遗弃的，尚有余温的宠物猫尸，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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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荣军院门口，小美第奇拦住了枪杀修女的蕾米与芙兰。

本来手段高明的小恶魔双子，在这只弱不禁风的腹黑萝莉面前，竟然提不起一丝力气与魔力，甚至产生不了反抗念头。

“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这女人虽然是看门的狗，却也是我家养的狗，轮不到野狗来啃。”那萝莉像看垃圾一样，甩给双子一个选择：“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登上太空，来一趟一去不复返的赎罪之旅；要么成为魔女竞技选手，拿一次冠军，我便既往不咎。”

“不可能，我们是剧团当红歌姬。”

“不可能，我们老板不会放人的。”

“哼，不想放也得放。”小美第奇脸若寒冰，丢下一张纸条：“我不管你们上头有什么人，反正我头上已经没有人了。”

自信，霸道。

作为阅人无数的顶流偶像，蕾米与芙兰能从对方的举止、谈吐、动作，乃至某些转瞬即逝的微表情与肢体暗示，将身份背景、性格特点摸得七七八八。可眼前这只腹黑萝莉，却始终像团迷雾。

小美第奇既带着孩童特有的骄纵任性，又裹挟着与年龄不符的锋芒气度，加之深不可测的实力——她抛出来的所谓“选项”，绝不能只当成“建议”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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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克劳迪娅老板竟然真的同意了。”

“没想到，那腹黑萝莉竟然有如此大面子。”

当解除契约的烫金文书真正攥在掌心，小恶魔双子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甚至那份宽厚得反常的协议，让两人产生了些许愧疚之情。

难道，老板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坏，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蕾米和芙兰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连忙摇头，将这离谱想法甩出脑海。

双子不知道的是，在做出决定前，克劳迪娅接连拨打了好几个电话，得到的回答令她心惊肉跳。

身为剧团首席执行官，克劳迪娅除了异端审判厅的赫尔米娜少校，接触过的最大官僚，便是血蔷薇修会文化仲裁厅监察长约翰娜（Johanna）。这位主官权倾一方，能让寂寂无名的新人一步登天，也能逼迫当红偶像受刑伏诛，甚至敢叫停任何戏剧，是所有影艺娱乐产业老板俯首舔靴都要极力讨好的对象。

然而，就是这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那位大人”（她甚至不敢直呼美第奇的名字）面前也如蝼蚁般渺小。只消一句轻飘飘的指令，就让约翰娜的前任吞枪自尽，临死前还要感激对方“仁慈”。

那么，会不会有人假冒伪造签名呢？

克劳迪娅刚开口质疑，就被约翰娜厉声驳斥。监察长称，能在字迹上附着如此纯粹的信仰之力，如果不是出自那位大人手笔，就只可能是来自吾主（圣·菈妮），或者头号异端卡洛琳。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确认对方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克劳迪娅只觉脊背发凉。

作为知名剧团老板，平日里高高在上，胡作非为也没什么人敢报复。可现在不一样！传说中，那些深藏幕后的大人物性情乖戾，恩怨分明又睚眦必报。若遭其记恨，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明白这个，克劳迪娅立刻拿出最高效率处理蕾米与芙兰之事，条款上能退则退，不敢有丝毫忤逆。

坐到她这般高位，别看平日里骄横跋扈，其实并不是情商低，不过是自恃尊贵、目空一切。真遇上性命攸关的事情，照样能够舍下脸面、伏低做小，行事比普通人更没有底线。送别双子时，克劳迪娅一会儿攥紧衣袖哭到泪雨倾盆，一会儿又谄媚奉承祝俩人前程似锦，把本就心虚的蕾米与芙兰搅得满心羞愧，才依依惜别。

好不容易送走这对活祖宗，克劳迪娅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眯起眼想要摸猫，却猛地记起，当初为了恐吓双子，自己把爱猫弄死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垃圾桶，寻回猫尸后又觉得荒谬：已经死掉的猫咪，还捡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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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师父都没让我这么早起床过！”李慧馨嘟起小嘴，哆哆嗦嗦地抱怨。

一小时前，慧馨酱双腿夹住被子，做着被主人温柔宰杀的春梦，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壶冰水浇醒。

她迷迷糊糊揉开眼睛，望着窗外的丑时月亮，想起卡洛琳涩涩的刑前抚慰刚刚结束，正掏出匕首准备割开自己喉咙，美梦做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简直是可忍孰不忍！金发少女心火窜起，狠狠扑向罪魁祸首，二话不说张口就咬。

牙齿很快接触到硬物，用尽全力无法咬动，反倒是齿根暗暗生痛。慧馨酱只觉口感不对，强撑困意睁大眼睛，才发现面前的腹黑萝莉，早早戴上加厚的训狗手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可怜的李慧馨被连拖带拽，被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一路跟随小美第奇，来到塞纳河畔的厄斐勒（Eiffel）铁塔脚下。

厄斐勒铁塔，是伊琳娜女王为纪念先祖菈妮加冕登基一百周年而专门招标建造的。它足足耗费了七千多吨钢铁，高度超过三百米，稳稳占据着世界最高建筑的宝座，又被誉为“天空之吻”。

此时天色未亮，并非营业时段，铁塔上空无一人。腹黑萝莉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管理员钥匙，麻溜地开锁上塔，带着慧馨酱坐电梯来到塔顶。

慧馨酱站在塔顶平台边缘，双手搭在栏杆上。俯身望去，城市如蚁群般渺小。

“这里真不错。”风携着缕缕凉意，撩动金发少女刘海，“可为啥要现在来？”

腹黑萝莉倚着铁塔钢架，纯真又狡黠地回答：“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前来，才能亲眼目睹神明降临。”

“神明？那玩意有啥可看的。”慧馨酱本能反驳。

她在扶桑学艺期间，接触过东瀛人笃信的八百万神灵。当地人觉得山川、日月、鸟兽、草木皆具灵性，每一间神社都会供奉着好几百尊神像，数量远超侍奉神社的巫女。对于这些泥塑人偶，慧馨酱并无太多敬畏之心。待她回到东方大陆成为神姬，又按儒教要求学习过天人感应理论。可学得愈多，愈发倾向于敬鬼神而远之。只在过年宰杀“年猪”祭祖，才会装模作样拜上几拜。

不过话一出口，李慧馨就反应过来，腹黑萝莉说的可是血蔷薇修会尊奉的“圣·菈妮”。王国以宗教立国，圣·菈妮地位远超东方神佛，这般胡乱非议，怕会惹上麻烦。

金发少女正要解释找补，小美第奇却已经背过身去，面向塔尖捏起裙摆屈膝行礼。

“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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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在东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圣·菈妮身披漫天星辰，在无数信徒惊呼与跪拜中，于厄斐勒铁塔顶端现身。

刹那间，风静止了。铁塔冷峻的金属骨架，仿佛镀上了一层圣银。晨雾被圣洁光辉浸染成琥珀色，万千光束自云层倾泻而下，在黎明天幕上烙下一道圣痕。

根据教典记载，菈妮在舍弃王座后接受公开屠宰，次日便奇迹复活封圣登神。这段经历象征着牺牲奉献、树立典范与救赎人类。每年公共屠宰日结束后的第二天，圣·菈妮都会公开现身。常见地点包括西境学院、圣马丁广场、荣誉军人院、威敏斯大教堂与凯旋门，今年却不知为何出现在塔顶。

嗅觉敏锐的记者已开始揣测，恐怕有什么重大事项需要宣告，或是展现超越往年的惊世神迹。与此同时，大批信众不断向塔下涌来，满心期待能近距离瞻仰神明尊容，却被不留情面的武装修女拦堵在底层围栏之外。因此，偌大的塔顶平台上，仅有提前登塔的小美第奇与李慧馨二人。

这是慧馨酱第二次直面圣·菈妮。与跟随卡洛琳，在考文垂市心灵网络中枢见到的虚影相比。此刻，近在咫尺的神明本体，带来的震撼远比上次要强烈得多。

唯心主义认为，意志决定力量。如果说，魔女力量来源于个人信念；那么，神明力量则是千万人祈愿集合。

“怪不得，那些老家伙们要维持儒、道、佛三足鼎立。”金发少女嗓音不自觉发颤，“若整个国家只剩下唯一真神，汇聚的信仰就实在太可怕了。”

“你错了！力量本身并无善恶之分，一切取决于运用它的人。”小美第奇向圣·菈妮低头俯首：“东方的王朝都太过世俗，本能地畏惧宗教的力量。然而世俗、理性、法治、自由主义、进步思潮，都无法让人舍弃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甘愿奉献财物燃尽生命，奔赴孤寂无人的星空。唯有神明的意志，以及信仰与忠诚，才能让人义无反顾，为建设文明征服宇宙，前赴后继地牺牲一切。”

仿佛为了呼应腹黑萝莉的话语，圣·菈妮以不悲不喜的声音宣布：“星穹之巅号空间站已经建成。这是宇宙探索计划的一大步，却仅是人类迈向未来的一小步。”

伫立塔尖俯瞰众生的神明扬起双手，星空中庞大的人工建筑虚影，在祂身后铺展成磅礴画卷。李慧馨虽然是外来者，望着头顶那恍若神话中天上宫阙的景象，胸腔里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剧烈翻涌。

“你知道么？为了这一伟业，王国将遗产税提至94%。姐姐大人还给国内富豪每人挖了个坑。宣布要么人进去，要么钱进去，反正这个坑必须要填平。”小美第奇回头，望向金发少女：“不讲情面，没有公平，无视规则，只论结果，这便是血蔷薇修会。”

“还能这么干？” 慧馨酱倒吸一口凉气。

想起自己作为神姬，在朝堂周旋的日子。光是征收土地产出十分之一的田赋，就得养万千税吏，中间层层盘剥致民怨四起，火耗惊人。那些富豪乡绅更是凭借势力百般阻挠，征税难如登天。而西方这边，靠着极端宗教与心灵网络，竟能敲骨吸髓到如此地步。

望着塔下无边无际的信众，声嘶力竭地高呼 “为了圣·菈妮的荣光！”，李慧馨默默攥紧了衣角，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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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菈妮任由狂热的欢呼浪潮持续翻涌，直到声浪几乎要掀翻天际，才缓缓攥紧双拳。当祂启唇的刹那，整片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信徒瞬间噤声，鸦雀无声。

“王国头号叛徒卡洛琳已被逮捕，将于八个月后的国庆日公开处决。”

伴随着神明的话语，天空中影像骤然切换。画面里，一间陌生的房间中，熟悉的白发少女漂浮在灌满蓝色溶液的巨大珍珠型容器里，赤红色双眸紧闭，似乎陷入了深度沉睡。

“不可能！” 慧馨酱失声尖叫，踉跄着后退半步，“主人可是菈妮的女儿！怎么会……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哼，天真。”小美第奇目光如刀，每个字清晰得令人发怵：“所谓神明，就是背负所有愿望的器皿。当无数繁杂欲望压垮人性的承受极限，自我意识便会被吞噬，沦为机械执行群体意志的躯壳。圣・菈妮和禁忌魔女・菈妮，早就不是同一个存在了。只要信徒都盼着卡洛琳死——那她就绝无生路。”

“神权之下无至亲。”李慧馨喃喃吐出一句俚语，双腿发软靠着栏杆滑坐在地：“所以，主人她是死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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