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垃圾站弥漫着腐臭，晨雾如纱，笼罩着破旧的垃圾堆，空气湿冷刺骨。张志远站在封锁线内，深色风衣皱巴巴地挂在肩头，手里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五十出头，鬓角微白，眼角的皱纹像刀刻，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却也像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一具赤裸的中年男尸赫然躺在垃圾堆旁，皮肤苍白得诡异，脖子上的紫色掐痕深得触目惊心。张志远戴上手套，蹲下身，目光如鹰，扫过尸体的每一寸，像是自顾自地解说，又像是说给其他同事听：“记，掐痕均匀，力道狠，凶手是成年男性，情绪激动。”

他指尖轻触死者手臂，部分皮肤光滑得不自然，像少女的肌肤，与四十五岁的年龄格格不入。他皱眉道：“这皮肤……不对劲。”死者双眼圆睁，瞳孔凝固着震惊，仿佛死前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张志远起身，点燃烟，烟雾在雾气中散开，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杨子昂站在几步外，警服笔挺，二十八岁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浮躁：“老张，仇杀还是情杀？”

张志远瞥了他一眼，没答。这小子，仗着有个省厅背景的爹，查案总想走捷径，浮得像没根的草。他敲了敲笔记本，语气沉稳：“死者认识凶手，掐痕里有私怨。查身份，挖他昨晚的行踪。”

刑警队的会议室里灯光昏黄，空气里混着咖啡残渣和烟草味。白板上只有死者照片和几张现场图，线索少得可怜。张志远站在白板前，手握马克笔，眉头紧锁：“王强，男，四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一百八十斤。工作是一家小企业的会计，离婚独居，公开社交圈几乎为零。王强的工作单位和发现尸体的垃圾站正好都在地铁1号线上，他单位附近的评理街地铁站监控显示，他昨晚17:52进站，上了开往雁江新城地铁站方向的车，他上车后，车厢画面被挡住了，整整四十分钟黑屏。”

杨子昂敲着电脑，调出监控，插话道：“车厢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子，黑直长发，白色衬衫，蓝白格纹裙，黑色丝袜。，我们查了王强的地铁卡记录，显示他18:41在雁江新城出站，但当时出站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这个女子。她手里拿着王强的卡。”画面定格，女子低头摆弄链条包，神态安静，像与世隔绝。

刑警队长眯起眼，敲着桌子，向队员们命令道，：“王强的卡在她手上，说明有交集。地铁监控被挡四十分钟，可能是人为。这女子的身份，翻遍全市监控也要查出来。地铁沿线、垃圾站，任何线索都别放过。”

评理街地铁站旁的便利店，监控画面模糊。张志远站在柜台前，盯着屏幕：昨晚五点半，王强在这里买了瓶矿泉水，离开时在门口弯腰捡起一本笔记本，封面有字，模糊不清。张志远让店员把监控往后倒了倒，看到一名穿着灰色毛衣、拿着一把长柄伞的青年男子匆匆走过，像故意丢下的笔记本。

张志远拷走了监控，准备回办公室。推开玻璃门，热浪扑面而来，目光无意间扫向地铁站口的广告牌。那是一张反诈宣传海报，灯光将海报照得亮如白昼，画面上的女孩笑容明艳，她穿着笔挺的警服，蓝色领带略微歪斜，黑色短裙勾勒出修长的腿，过膝丝袜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她的杏仁眼微微上翘，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望向张志远，仿佛在与他对话。海报上的标语醒目而简洁：“警惕网络陷阱，守护你的未来——张若曦与你同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市公安局反诈宣传大使。

张志远愣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盯着那张脸，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刺痛和疏离感。这个叫张若曦的女孩，笑容完美得像计算出来的弧度，警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年轻、耀眼，被所有人追捧，活得像一个精心编排的梦，一个与他泥泞现实截然相反的、虚幻的理想模板。

二十年前，他也曾意气风发，穿着新发的警服，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可如今，他只有一身病痛、女儿的冷眼和未解的案件。如果能抛下这一切，活成那种‘完美’……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唐的念头，可那张笑脸却像烙印，挥之不去。

结束各地摄像头的探察，张志远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夜里，他指尖敲着屏幕，围着这段视频反复思考：“这笔记本是关键。谁丢的？为什么给王强？”

边上的杨子昂则在玩手机，手指在飞快敲击屏幕，又冷笑一声，对着麦克风说道：“没空，忙着呢。母狗想玩就乖点，别烦我。”他的语气带着股高高在上的随意，仿佛对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张志远清楚，许多姑娘冲着杨子昂官二代的身份和家世来，这位公子哥虽然轻浮，但绝不傻，他从不把这些“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当回事，玩玩可以，但绝不投入半点真心。

杨子昂很快就打招呼回家了，而张志远继续处理者桌上的各类案件卷宗，电脑屏幕上王强的资料还在闪烁。他瞥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一点半，窗外的老城区沉寂在黑暗中。

作为一线刑警，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但身体的疲惫却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合上卷宗，关掉电脑，披上那件略显老旧的深色风衣，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办公室，步行回家，夜风微凉，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走了二十多分钟，他来到一栋老式居民楼前，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墙角堆着杂物，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他爬上五楼，掏出钥匙开门，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家里昏暗，只有客厅的电视还亮着，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深夜购物广告，声音被调到最低。张志远的妻子在沙发上，裹着一条毛毯，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茶几上摆着没洗的碗筷，旁边还有一堆超市传单和发票。他叹了口气，放下钥匙，走进厨房把碗筷收拾干净，动作熟练却透着机械。这些年，家里的琐事大多是他来做，老婆总说自己身体不好，可一到唠叨他的时候，嗓门却比谁都大。

他走进卧室，女儿的房门紧闭，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手机屏幕光。女儿今年高三，性格叛逆，嫌他这个当普通刑警的爹不体面，回家晚、没时间陪她，还总带着一身烟味。她更喜欢她那些“有钱有闲”的同学的父亲，去年生日还抱怨张志远送的礼物太寒酸。从那以后，父女俩的话越来越少，偶尔碰面，她也只是冷着脸，低头玩手机。张志远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敲门，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瘫坐在床边，风衣都没脱，点燃那支夹了一天的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袅袅升起。他的工资几乎全用来还房贷和供女儿上学，家里那辆开了十年的二手车早已破旧不堪，老婆却还常抱怨他挣得少，没能耐，连邻居老王换了新车她都要拿来说事。

工作上，他是刑警队的老将，破案无数，可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颈椎痛、胃痛成了常态，体检报告上的红字他都不敢细看。队里年轻人像杨子昂这样的，背景深、路子宽，早晚会往上走，而他，注定是那个在基层耗到退休的老兵。

烟烧到尽头，他掐灭烟蒂，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旧照片。那是他和老婆刚结婚时的合影，年轻时的他意气风发，新婚妻子笑得温柔。可如今，婚姻像一潭死水，家成了他最想逃离的地方。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王强的案子——赤裸的尸体、掐痕、失踪的笔记本……这些谜团像绳索，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多想抛下这一切，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几天清静日子，可现实像铁链，牢牢绑着他。

张志远强迫自己睡着，明天还要继续查案，他没时间沉溺在这些情绪里。床头的闹钟滴答作响，像在提醒他，生活和工作的重担，不会因为他的疲惫而减轻半分。

第二天的深夜，又是二人组熬夜看监控。两个人来回看雁江新城地铁站的监控，终于在一个角落镜头里看到了一把长柄伞的伞尖。张志远一眼认出，这把伞尖和评理街便利店神秘男子的伞尖一模一样。在这个镜头里，张志远又发现了地铁女子的乐福鞋，镜头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脚，膝盖以上都被建筑挡住了，两人似在拥抱，动作亲密。

张志远放大画面，心跳加速：“男的，瘦高，一米八左右。”

杨子昂在一旁无奈补充：“建筑另一侧是监控盲区，查不到这个人。”

张志远点头，目光深邃：“凶手可能知道盲区。查这男的身份，挖王强的行踪。”

此时张志远的手机推送跳出一条公安宣传：《21岁警花张若曦：从校服到警服的青春样板》。画面里，一名年轻漂亮的少女穿着略微紧身警服，蓝色领带俏皮歪着，黑色短裙勾勒修长双腿，笑容明艳。她骑着单车穿过N大校园，裙摆轻晃，身后是同学的笑声；T台上，聚光灯刺眼，掌声如潮。

张志远手指停在屏幕上，心底涌起刺痛的向往——年轻、自由、被追捧，这些都离他太远了。他的生活只有白板上的案件、家人的冷眼、体检单的红字，像垃圾站的腐臭，甩不掉。他合上手机，点燃烟，烟雾遮住眼底的疲惫，多想活得像她那么光鲜，哪怕一天。

循着便利店监控的线索，杨子昂很快通过公安信息库锁定了年轻男子的身份——李辕，他的身形与地铁站神秘男子高度吻合，并且住在雁江新城地铁站附近的公寓。二人随即决定立刻上门，一探究竟。

雨后的城市街道湿漉漉的，霓虹灯光在水洼中破碎成斑驳的光点。杨子昂握着方向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漫不经心写在脸上。张志远坐在警车的副驾驶座，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刑警队群聊里还在讨论李辕的背景，他叹了口气，又点开了张若曦的那条推送新闻，想让大脑喘口气。

配图里明艳的女孩，乌黑长发内卷，杏仁眼微微上翘，过膝丝袜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她站在宣传活动现场，笑容自信，周围是掌声和闪光灯。文章写道：

“张若曦，21岁，市公安局反诈宣传工作的杰出代表，被誉为‘最美警花’。她的系列宣传片在网络上获得数亿点击，成功阻止多起重大诈骗案件。‘我希望能用我的影响力，守护更多人的‘钱袋子’”

张志远的目光被那张笑脸吸引，手指停在屏幕上。他想象张若曦骑着单车穿过林荫道，裙摆随风轻晃，身后是同学的笑声；想象她站在T台上，聚光灯下自信转身，掌声如潮。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向往：如果能活得像她一样，年轻、自由、被追捧……

“看啥呢，这么入神？”杨子昂瞥了一眼，坏笑道，“哟，张若曦？那可是警队打造的完美形象代言人。老张，你不会对着一个形象代言人也动凡心了吧？”

张志远哼了一声，收起手机，掩饰住心底的涟漪。“少胡扯，开你的车。”他转头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淌下蜿蜒的痕迹，但脑海里挥不去张若曦的笑脸。那份对青春的渴望，像一颗种子，在他疲惫的内心悄悄发芽。

李辕的公寓里一片狼藉，空气中混杂着外卖的酸腐味和挥之不去的恐惧气息。李辕背对着窗户，神经质地搓着手，脸色苍白如纸。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布满污渍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墙而立。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李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老式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蹿起，映亮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随即又被他吹熄。

“然哥……”李辕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王强他……我真的……我没想到会失控……”他想起王强脖子上那触目惊心的掐痕，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失控？”李然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是你学艺不精，阿辕。那本笔记本——‘魂器’，终究只是个半成品，能量场太不稳定，连几个小时都维持不了。赵清雨的意识刚附着上去就溃散了，你一慌，就直接动手灭口？”

他踱步靠近，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丈量李辕的恐惧。“抛尸垃圾站？亏你想得出来。要不是我提前预料到你可能搞砸，动用关系抹掉了地铁车厢和垃圾站附近那几段关键监控，又找人赶在警察之前‘清理’了现场可能残留的痕迹，你以为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李辕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我知道错了，然哥！那本笔记本……它是不是太危险了？我们把它毁了吧？我看到‘清雨’变回那张脸的时候，我真的……”

“毁了？”李然挑眉，打火机的火苗再次亮起，这次没有立刻熄灭，在他眼中跳跃着奇异的光芒。“多可惜。虽然不稳定，但它证明了‘魂器’的可行性。它的潜力，远不止是让你那个死去的女朋友短暂还魂。”他的目光扫过李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和对这禁忌之术本身的浓厚兴趣。

“你太执着于‘复活’，格局小了，阿辕。”李然熄灭火苗，走到飘窗边，那里放着一台崭新的平板电脑，屏幕漆黑，却仿佛散发着某种不祥的吸引力。“所以我准备了更‘先进’的东西。”

他指了指平板：“我用那本‘魂器’的核心能量波动，结合了一些……新的技术，构建了一个更稳定的精神印刻程序。这里面，可不是你那点关于赵清雨的破碎记忆。”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我用AI生成了大量的素材，塑造了一个完美的、极具吸引力的‘虚拟人格’——一个光鲜亮丽、被人追捧的‘理想模板’。植入这种现成的、诱人的‘人格’，比强行覆盖一个充满痛苦执念的灵魂碎片要容易得多，也稳定得多。”

李辕看着那台平板，眼中既有困惑，也有隐隐的兴奋和恐惧：“那……这是给谁准备的？”

“给第一个找到这里，并且内心足够‘渴望’的人。”李然的目光投向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王强的案子，总会把警察引来。而警察嘛……尤其是干了多年的老警察，心里总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疲惫和缺口。这台平板，就是为他们准备的‘惊喜’。”

他拍了拍李辕僵硬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李辕打了个寒颤。“你只需要消失一段时间，别留下任何直接指向你的线索。剩下的，就看哪位‘幸运儿’会先推开这扇门，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平板，“……情不自禁地，按下播放键了。”

李然拉了拉兜帽，转身走向门口，声音如同阴影般飘忽：“记住，阿辕，我们玩的，是比‘复活’更有趣的游戏。”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李辕和那台静静躺在飘窗上，等待着猎物的平板电脑。

（李然是什么人呢？请大家看拙作《再造淑女》和《再造女友》）

小说相关章节：